江陵水寨,旭日东升,将万点金鳞洒在浩渺的江面上。今日的水寨,气氛迥异往常,肃杀之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昂扬之气。
关平在冯习,全琮、廖化及一众水军将校的簇拥下,登上了新建的楼船“荆楚号”的顶层甲板。江风猎猎,吹动他身后的披风,也吹皱了脚下这片决定荆州乃至天下命运的长江水。
“子璜(全琮)将军,请看,此乃我荆州工匠耗时半载,呕心沥血之作。”关平伸手遥指整个水寨,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全琮,这位昔日的东吴降将,如今身着荆州军服,神色复杂地顺着关平所指望去。只见泊位之上,数艘新造的战舰巍然屹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脚下的“荆楚号”以及与其同型的另一艘楼船“江陵号”。
!它们比传统楼船更高大,船楼结构似乎更为合理,侧舷开设的弩窗密密麻麻,如同巨兽蛰伏的巢穴。更令人侧目的是船首加装的一个巨大木质结构,以结实的皮革包裹头部,通过复杂的绞盘与船体内部相连——这便是关平提出的“拍杆”。
这些中型战船的船体成流线型,速度有所提升,船头包铁,船身两侧亦可见伸出的船浆,保证其在无风或逆风时仍能保持机动。船头床弩寒光闪闪,船舷两侧还加装了防止敌军攀爬的铁刺。
全琮的目光锐利,迅速捕捉到了这些细节上的变化,心中已是波澜起伏。然而眼前这支焕然一新的舰队,隐隐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关平将全琮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是淡淡道:“开始演练。”
令旗挥动,战鼓擂响。
第一场,乃是接舷战演练。只见扮演敌军的数十艘旧式战船,在一员裨将的指挥下,呈扇形向“荆楚号”及其护卫舰队扑来。按照传统战法,他们试图倚仗数量优势,贴近接舷,跳帮肉搏。
然而,就在敌船进入百步之内时,“荆楚号”与“江陵号”侧舷的弩窗同时打开,改良过的重型床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特制的重型弩箭,并非单纯追求穿透,而是在箭镞后绑缚了装有火油、密封的陶罐。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越过江面,并非精准射向船体,而是大多落在了敌船甲板或其周围的水域。
“恩?准头似乎……”一名跟随观摩的荆州老将微微蹙眉。
但下一刻,他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部分陶罐在撞击中破裂,火油四溅。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普通的火箭!
“轰——!”“噗——!”
火箭落下,瞬间引燃了洒落的火油,江面上顿时腾起数道火墙,好几艘冲在前面的敌船立刻被火焰吞噬,速度大减,船上的“敌军”惊慌失措,有的开始扑火,有的则被迫跳入江水(演练中周边早有小船救援)。更有甚者,一支重型弩箭直接命中了其中一艘敌船的船舷,巨大的冲击力不仅凿穿了木板,附带的火油罐更是直接在船体内部爆燃,那艘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
“嘶……”观摩台上响起一片抽气声。这种远程火攻打击,尚未接舷,已先挫敌锋锐!
全琮瞳孔微缩,他看得分明,这种弩箭火油战术,并非追求一击必杀,而是范围性的阻滞和混乱,极大地破坏了敌军整齐的进攻阵型,为下一步作战创造了绝佳条件。
敌船队形已乱,残馀船只勉强冲破火障,终于靠近了楼船。他们抛出钩拒,呐喊着试图攀爬。
就在此时,关平沉声下令:“拍杆,击!”
“荆楚号”船首那巨大的拍杆,在绞盘释放的嘎吱声中,带着千钧之势,轰然砸下!如同巨神挥动战锤,狠狠地拍在了一艘试图贴近的敌船船舷上!
“咔嚓!”木屑横飞!
那艘倒楣的敌船剧烈摇晃,靠近楼船一侧的船舷直接被拍得碎裂变形,船体明显倾斜,海水疯狂涌入。船上扮演敌军的士卒纷纷“落水”,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观摩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原始而狂暴的力量所震撼。连久经战阵的廖化也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这简直是…摧城拔寨之器啊!”
全琮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栏杆,指节有些发白。他脑海中飞速仿真着东吴楼船面对此等攻击的场景,结论让他心底发寒。东吴楼船或许更大,但绝无如此专门为毁灭而生的设备。
第二场演练,则是新式艨艟的机动与突击。信号发出,十馀艘改进型艨艟如离弦之箭,凭借更多船浆提供的动力,逆风而行,速度远超旧式船只。
它们灵活地穿插,利用船头的床弩进行远程骚扰射击(去除了箭头的训练用弩箭),标记“击伤”多艘速度迟缓的敌船。随后,这些艨艟迅速集结,形成锋矢阵型,在各自队正的指挥下,凶狠地“撞击”了已被标记的敌船侧翼,完成了致命一击。
演练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各类战术轮番上演,新式战舰的性能与全新战术的威力,让所有观摩者心潮澎湃。
演练结束后,众将依然兴奋地讨论着方才的所见。关平注意到全琮独自一人站在船尾,望着滔滔江水,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平挥手屏退左右,缓步走到全琮身边。
“子璜将军,观我荆州新练之水师,以为如何?”关平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眩耀。
全琮沉默片刻,缓缓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关平,这位年轻的、却总能拿出惊人之举的军师将军。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心中某种沉重的负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军师…”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为郑重,“琮,今日方知何为真正的舟师之力。此水师已成,船坚器利,战术新颖…江东水军优势……恐不复存矣。”
这句话,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这并非单纯的恭维,而是一个浸淫水战多年的将领,基于残酷事实做出的判断。
关平看着全琮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江东将领的骄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可以及……或许是归属感的萌芽。他知道,这一刻,全琮才真正开始从心底接受自己作为荆州水军一员的身份。
“优势,从来不是固守的,而是不断创造的。”关平目光灼灼,看向东方,“江东倚仗长江天堑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水战之道,亦需与时俱进。全将军,你的经验与才华,正是这支新军所需要的。与我一同,为汉室,打造一支真正无敌的水师吧!”
全琮迎着关平的目光,看到了其中的信任与期许。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这一次,动作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诚和坚定:
“琮,愿效犬马之劳!”
江风吹过,带来远方的水汽。关平知道,荆州的水上长城,今日,才算是真正奠定了第一块坚实的基石。未来的长江,谁主沉浮,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