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随纸人,行走在漆黑无边的洞穴深处。
手电光柱摇曳,仅能照亮脚前几步之地,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空气凝滞,带着陈腐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压力,每一步都象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郑琴轻轻阖眼,尝试在心中呼唤钟镇野。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她又试了张二强,同样石沉大海
她看向一旁的江小刀,后者面色凝重,微微摇头他也没能联系上任何一人。
一丝不安掠过郑琴眼底。
是此地隔绝了通信,还是他们——已遭不测?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透出微光,他们穿过狭窄的信道,踏入一个全新的空间。
眼前的景象与之前恢弘诡谲的祭坛、甬道截然不同。
这是一间极为“标准”的墓室,方正、规整,甚至显得有些朴素。
四壁以青砖垒砌,打磨平整,并无繁复雕刻,只偶尔可见模糊的云纹暗痕,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缝隙严密,积着薄灰。
墓室中央,静静安置着一具黑沉木棺椁,形制古拙,比寻常棺木稍小,仅容一人。
棺木表面漆色暗哑,唯有一些边角处还残留着些许暗红纹路,显是年代极为久远,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收敛的、尘封的寂静,与外界那疯狂宏大的景象形成诡异反差。
纸人行至棺椁前三步处停下,那纸质的身躯竟也做出一个躬身揖拜的姿势,姿态僵硬却透着一丝奇异的庄重。
“棺中长眠者,诸位或也曾闻其名。”纸人干涩的声音直接响在众人脑海:“乃栾大先生。”
“栾大?”
郑琴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她上前半步,声音带着考古学家般的精准与质疑:“可是《史记》、《汉书》中记载,汉武帝时期那个以斗棋”、召神”之术邀宠,官至五利将军、乐通侯,甚至娶了卫长公主,最终却因方术不验而被腰斩的方士栾大?”
纸人那纸糊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史笔如刀,然所记不过皮毛,且多为掩人耳目之虚言。”
“但史料记载他已被腰斩——”逻辑小队中的胖子忍不住插嘴。
“腰斩?”纸人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嘲弄般的嗤笑,那声音直接钻入众人脑海:“那不过是栾大先生金蝉脱壳之计。”
“他伺奉帝侧,享尽人间极致的奢靡与尊荣,未央宫夜宴通明,甘泉宫祷祠不绝,金玉满堂,陛下的求仙之诚与赏赐之厚,确实旷古烁今。”
它的话调平板,却勾勒出令人眩晕的浮华景象。
然而,一旁的戚笑却幽幽地插了一句,语气玩味:“可我也记得,汉武帝求仙求了一辈子,蓬莱没找到,灵芝多是假的,身边方士来来去去,没一个真能让他长生的。所谓的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吧?栾大那么聪明,会看不透?”
“正是看透了。”
纸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类似情绪的波动,仿佛是赞赏:“正是在那至高的荣宠与无尽的虚妄中,栾大先生窥见了繁华背后的彻底空洞一长生不可得,仙药终是虚。巫蛊之祸一起,连太子、皇后都难以自保,昨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所谓的极乐恩宠,不过是帝王心术与欲望交织的幻影,是筑于流沙之上的楼阁,终将崩塌,且毫无意义。”
张叔闻言,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所以——他不是失败了,而是主动选择失败”?
你说金蝉脱壳,难道,他是自己设计了所谓的腰斩,只为了脱身?”
“然也。”纸人确认道,“脱身之后,他便以此前积累的巨量资源、遍及朝野的人脉、以及对上古秘术的钻研为根基,开始了这项真正宏大的怨仙计划”。”
“计划之初,信者寥寥,行之维艰吧?”郑琴冷静地追问,试图理清时间线:“西汉之后是王莽篡汉,接着光武中兴,天下似乎重归秩序——他的计划如何延续?”
“真正的转折,在东汉末年。”
纸人的声音再次变得幽深:“黄巾军起,天下大乱。大贤良师张角摩下有一支极为隐秘的黄巾力士”,并非寻常军伍,实乃精修太平道术、意图沟通黄天”之死士。”
江小刀皱眉:“黄巾力士?和栾大有什么关系?”
“彼时战乱频仍,生灵涂炭,怨气直冲霄汉。”
纸人解释道:“栾大先生寻得机缘,以引渡世间苦厄,共赴黄天太平”为名,与这支力士的内核首领暗通声气。他提供的某些古老秘法和对极乐净土”的构想,与太平道部分教义奇异融合。黄巾虽败,这股寻求终极解脱的怨念与内核力量却并未消散,反而更深地转入地下,被栾大先生吸纳,成为了&039;怨仙计划”早期的重要支脉与信源。”
陈勇生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从近两千年前开始,这个计划就象滚雪球一样——”
“自此之后,怨仙计划,真正开始。”
纸人接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叙述感:“一代又一代,跨越不同朝代、不同地域、不同信仰,皆有洞悉世间苦楚本质、绝望于小修小补、愿以极端手段寻求彻底净化之人被吸纳其中。计划不断融合、壮大,直至今日之规模。过程虽漫长,牺牲虽巨大,然——”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那纸质的身躯都仿佛因激动而微微震颤,眼中幽火炽燃:“若能为这永陷苦痛轮回的污浊人世,换来一个真正的地上天国,万世极乐!那么,一切付出,皆为值得!”
【关键背景故事解锁,剧情推进进度达到55】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清淅地出现在每个人视野中,宛如一记重锤,砸得众人心神俱震!
纸人所说的——竟是真的!
他们没有一人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却被纸人看了个透彻!
纸人缓缓转向震惊的众人,那纸糊的面孔上看不出表情,唯有眼中两点幽火灼灼:“自然为真。”
“尔等自外围取五浊玉牌,入五浊城,经极乐宫幻象,乃至最终合力诛灭那伪装的极乐仙尊”——一切种种,皆为考验。唯有智慧、力量、意志、勇气皆达至巅顶之人,方有资格——成为供养怨仙”、助其飞升的最终资粮。”
“呵。”方诗兰与方诗梅几乎同时发出冷笑,姐妹俩心意相通,话语衔接得天衣无缝,一个声音刚落,另一个便已然接上,带着十足的讥诮。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方诗兰道。
“这一路走来,我们死了多少同伴?历经多少艰险折磨?”方诗梅接口。
“如今轻飘飘一句考验”,就要我们心甘情愿去死?”
“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孩童么?”
纸人并未动怒,只是轻轻颔首,声音依旧平稳得令人心寒:“既是终极考验,自然不会有真正的、不可逆的代价。诸位因同伴逝去而悲恸,此乃常情,可以理解。而我们的计划,亦需诸位先体验那人间至美至满的极乐——唯有如此,当希望破灭、挚爱永诀之时,所滋生出的怨恨与痛苦,方能达至最极致、最纯粹的境地。”
它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谶语:“将最极致的美好于眼前彻底摧毁——方是世间最大的悲剧。而这般极致的怨与苦,正是滋养怨仙”,助其最终挣脱此世束缚,飞升净化的——
最佳食粮。”
“如此,便给予各位,美好。”
言罢,纸人轻轻抬起了它那纸质的手臂,挥了挥。
墓室周围的阴影一阵蠕动,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几个人影缓缓自暗处走出。
老黄、程靖、逻辑小队那个矮个子队员、陈阳晖、常海——那些曾经在他们面前惨烈死去的同伴,此刻竟一个个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
他们脸上同样带着惊愕、茫然,以及一种重见天日般的急切,目光迅速锁定了自己的队友,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
“站住!”
江小刀和玲玲几乎同时厉喝出声,兄妹俩默契地横跨一步,死死拦在了老黄面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剔和审视。
“你——你是谁?!”玲玲的声音带着颤音,紧紧盯着老黄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老黄愣住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受伤,他看向一旁的张叔和徐婶,声音沙哑:“小刀,玲玲——你们怎么了?是我啊!老黄!老张,老妹,你们说句话啊!你们难道认不出我了吗?”
另一边,程靖望向郑琴,语气冷静却难掩一丝急切:“郑总,我的生物特征、思维模式密钥——您应该能验证。我是真的!我、我真的没死!”
陈阳晖更是有些焦急地将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急切地问道:“强哥他们呢?他们还好吗?”
常海则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始终旁观的戚笑,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的叹息:“戚先生——我们吉运小队都成了你笔下勾勒的角色”,我是不是原来的常海,是否存在被篡改或替代的痕迹,恐怕——你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吧?”
郑琴目光锐利如刀,飞速扫过程靖和常海,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所有细节。
戚笑则挑了挑眉,玩味的笑容重新挂上嘴角,却并未立刻开口。
纸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低笑。
“辨别真伪,确认故人,自然需要些许时间。”
它的声音悠缓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僵持:“无妨,请慢慢来。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