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霉味和紧张感还尚未散去。
利姆鲁便脚步匆匆，七拐八绕地来到了老科尔那间位于镇子最偏僻角落的棚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混杂的草药味和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老科尔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用一把小银刀小心翼翼地刮着某种干枯根茎的表皮，十分专注。
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浑浊的嗓音在寂静的棚屋里响起：
“惹上麻烦了？身上带着圣殿铁皮罐子的臭味，还有水鬼帮那帮烂泥的腥气。”
利姆鲁也不惊讶这老头的敏锐，他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
“是圣殿的雷顿骑士，带着一队精锐进了镇子，正在大肆搜查。
水鬼帮的人也在找茬，说码头死了两个人，怀疑到我头上。”
“哼，雷顿…”
老科尔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眼皮，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老人的浑浊，反而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精明。
“圣殿里的一条好猎犬，鼻子灵，下手黑。他亲自来，看来你要找的麻烦不小。”
他顿了顿，重点却放在了后面，“码头死人了？怎么死的？”
利姆鲁描述了一下听来的情况：“说是没有外伤，但表情惊恐，象是被抽干了生机。”
老科尔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多说什么。
紧接着，他起身在一个堆满瓶罐的木架上翻找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种近乎黑色的粘稠粉末。
“这是汲魂草的灰烬，混合了绝望苔藓…
这东西燃烧后的气味，能悄无声息地侵蚀活物的精神，放大他们内心的恐惧，直到心脉衰竭而死。
看起来象是自然死亡，但瞒不过懂行的。”
他将陶罐推到利姆鲁面前。
“味道很淡，但对某些东西有吸引力。
你带着它，靠近尸体出现过的地方，或者凶手停留过的地方，如果粉末颜色变浅，或者发热，就说明找对地方了。”
利姆鲁接过陶罐，入手冰凉。
“您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他没有明说，但是内心已经有了猜测。
这个老科尔的身份，绝对不象他表面说的那么简单。
他肯定知道禁锢之眼的存在！
“手法像。”
老科尔坐了回去，语气平淡却带着警示。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符合那帮追求绝对静止的疯子的作风。他们不喜欢吵闹，喜欢让一切安静地消失。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惹上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可如果真是他们，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离开河湾镇，跑得越远越好。”
利姆鲁握紧了陶罐。
离开？
又能去哪里？
象之前一样漫无目的地逃亡？
老科尔教他稳固伪装，给他指明调查方向，这不仅仅是帮助，更象是一种无声的考验。
“我得知道是不是他们。”
利姆鲁抬起头，眼神里有了决断，“如果是，我得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想干什么。盲目逃跑，死得更快。”
老科尔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还算有点胆色，不象外表看起来那么怂。去吧，小心点。
别指望我这把老骨头能帮你打架，最多…等你被追得象条野狗的时候，给你留个后门。”
利姆鲁没再多说，将陶罐小心收好，对着老科尔微微点了点头，再次融入了河湾镇渐深的夜色中。
他没有直接去码头区，那里现在肯定是是非之地。
他绕到码头区外围，那里堆放着大量废弃的渔网、破船和杂物，气味熏天，平时连水鬼帮的人都很少来。
他拿出陶罐，打开盖子，借着月光，能看到里面的黑色粉末毫无变化。
他屏住呼吸，开始沿着码头区的边缘缓慢移动，象一只真正的老鼠，在阴影和废弃物之间穿行。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水臭和木头腐烂的味道。
当他靠近一处半沉在水里的旧船骸时，怀里的陶罐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感。
利姆鲁立刻停下脚步，小心地看向罐内，只见那原本沉寂的黑色粉末，表面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
就是这里！
或者至少，凶手曾经在这里停留过！
利姆鲁心脏加速跳动，他伏低身体，仔细观察着周围。
船骸附近的地面泥泞，借着微弱的天光，他赫然发现了几枚几乎被泥水掩盖的脚印。
那脚印异常清淅，边缘规整，不象是普通人踩出来的，倒象是…某种沉重而精密的造物留下的压痕。
是构造体！
“禁锢之眼”的刺客，果然已经到了，而且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扫过这片局域。
利姆鲁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规则低语】天赋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警告他正被某种高度秩序化，充满恶意的存在所探查！
他死死地趴在杂物后面，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全力收敛自身的一切气息，依靠着老科尔药剂的伪装和周围浓烈的异味掩盖自身。
那股冰冷的意念来回扫视了几遍，似乎没有发现彻底融入环境阴影和杂乱气息中的利姆鲁，最终缓缓退去。
利姆鲁等了很久，直到确认那感觉彻底消失，才敢慢慢抬起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了一眼那旧船骸和诡异的脚印，毫不尤豫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死亡局域。
消息已经确认。
“禁锢之眼”的猎杀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潜入了河湾镇的水域。
而圣殿的雷顿，则象一张明处的大网。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是趁现在混乱尚未完全爆发，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老科尔可能的后门悄然离开？
还是冒险留下，试图在这双重的围捕中找到一丝破局的机会。
甚至……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