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传出,殿前司与皇城司的人马立刻行动起来,甲胄鲜明,刀兵出鞘,直奔安远伯府而去。
刑部与大理寺也赶紧安排人手,只等要犯入狱,便第一时间提审。
这般大的动静,根本无法遮掩,消息很快蔓延开来,在整个汴京掀起了滔天巨浪。
户部衙门内,尚书赵秉严听闻此讯,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李德丰是户部侍郎,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与工部勾结,利用职权贪墨漕运款项,还通过赌坊洗钱,他这户部尚书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一个“失察”之罪!
他猛地站起身,在值房内焦躁地踱步,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上请罪奏疏,如何撇清关系,又如何应对陛下随之而来的雷霆之怒。
工部尚书亦是如此。
就连兵部尚书王烈听闻涉及工部款项,心头也是一凛。
兵部与工部在军械制造、边关营垒修缮等事务上往来密切,他虽自信未曾与李家同流合污,但谁能保证底下人没有牵扯。
万一工部那边有人为了脱罪胡乱攀咬……
他立刻唤来心腹主事,厉声吩咐:
“速去!将近年来所有与工部钱粮往来的帐目,再给本官仔细核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快去!”
各府人人自危,尤其是与李家、与那赌坊有过往来,或是在户部、工部有关系的,无不心惊胆战,紧闭门户,打探消息。
后宫之中,李婕妤得知家中噩耗时,正谋划着名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张昭仪那中秋贵子的美梦落空。
闻此晴天霹雳,吓得魂飞魄散,手中一只上好的和田玉镯当场跌碎在地。
家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什么算计张昭仪,什么争宠,此刻全都变得无关紧要!
“快!快让他们停下!任何人先不要轻举妄动!”
紧接着,她也顾不得妆扮,匆匆换上一身素净衣裙,发髻微散,便一路哭喊着奔向勤政殿,妄图象张诠那般,在殿前长跪不起,祈求陛下开恩。
景隆帝正在盛怒之中,岂会见她。
她刚跑到勤政殿外的广场,就被内侍拦了下来。
“陛下!陛下开恩啊!臣妾母家定然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陛下——!”
李婕妤涕泪交加,不顾仪态地哭喊。
可殿内毫无回应。
很快,一名首领太监面无表情地带着几名小太监快步走来。
“李婕妤,陛下有口谕:后宫不得干政,李家之事自有国法处置。请婕妤即刻回宫,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外出!”
为首太监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不!我要见陛下!让我见陛下!”
李婕妤挣扎著,却被太监们毫不客气地架了起来。
“带走!”首领太监下令,又补充道,“将缀霞阁所有宫人暂时看管起来,等侯皇后娘娘发落!”
李婕妤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她被强行带回了缀霞阁。
而八皇子赵允恪,景隆帝也当即下旨,将其移居至凤仪宫,由皇后暂时照看。
李婕妤不顾旨意上前拼命阻拦,却被人狠狠甩到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
忠勇侯府,前院书房。
江琰神色如常的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茶,而一旁的父亲江尚绪、二哥江瑞以及侄子江世贤却直勾勾的盯着他。
江尚绪率先开口:
“李家倒台,虽是迟早之事,但此番由张晗之死作为引信,继而皇城司顺理成章查封赌坊,搜出关键帐册……这其中的时机、手段,未免太过巧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琰儿,那日我们谈及‘借刀杀人’之策,苦于无合适人选与时机,此事……与你可有干系?”
江琰迎上三人审视的目光,神色坦然,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谨慎:
“父亲明鉴。那日之后,儿子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只是前两日,恰巧约了萧小公爷饮酒,席间……因提及近来琐事与李铭,不免多议论了几句朝中动向与坊间传闻,也曾假设过若皇城司要查此类案件,当如何着手之类的话语。”
他微微蹙眉,露出思索之色,“如今回想,许是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了去,也未可知。毕竟,那日酒楼并非只有我二人。”
江尚绪冷哼一声,眯了眯眼,
“哦?如此说来……竟是那褚衡,借了你酒后之言,行了这雷霆手段?甚至……顺势将张晗这个可能的‘消息来源’也一并除去,以绝后患?”
“一定是这样!”江琰附和。
江尚绪咬牙:“你小子!”
那皇城司指挥使褚衡出手虽狠辣,但无论如何,结果是江家乐见的,且表面上,江家与此事毫无关联。
无论李家还是张晗,全都在借刀杀人。
“此事到此为止。”江尚绪最终沉声道。
“瑞儿,琰儿,世贤。你们记住,安远伯府倒台,是因其自身作奸犯科,罪有应得,与我江家毫无干系!对外,绝不可流露出任何与此事相关的言论。褚衡那边,自是不敢多说,但萧烨那边……”
江尚绪看向江琰,“你自己去善后。”
“是,儿子(孙儿)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江琰刚回到自己院里,萧烨便风风火火直奔江琰的院子。
“江五!江五!”萧烨人未到,声先至,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江琰听到声音,赶紧迎了出来,“何事如此惊慌?”
萧烨拉着江琰进了书房后立马反手关上房门,又凑到江琰跟前,压低声音道:
“你还问我?李家的事你听说了吧?张晗死了!赌坊被封了!皇城司查出了帐本!这、这……这跟你我那天在酒馆里说的计策,简直一模一样!”
他瞪大眼睛看着江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江五,你跟我说实话,这事……该不会跟你……”
江琰脸上此时尽是凝重和后怕,他一把拉住萧烨的骼膊,力道之大,让萧烨都愣了一下。
“萧烨!赶紧闭上你的臭嘴!”
江琰声音急促,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人听去,“这话也是能乱说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懊恼和庆幸交织的复杂表情,压着嗓子道:
“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那天我就说隔墙有耳,你非说那地方偏僻无人!现在看到了吧?皇城司的眼线,恐怕是无处不在!我们那日酒后胡言,定然是被他们的人听了去!”
萧烨闻言一愣,仔细回想,那天确实是江琰先附耳过来,是自己嫌他罗嗦让他大声说的……
他娘的,竟是自己大意,让人听去了计策。
看着他一脸懊恼,江琰继续加重语气,带着几分责怪和后怕:
“谁能想到,那褚阎王竟真用了这等狠绝之计,还……还闹出了人命!幸好,幸好此事与你我无关,只是巧合,否则……”
他摇了摇头,一副心有馀悸的模样。
萧烨越想越觉得是皇城司有人在监听,毕竟江琰哪有本事指挥得动皇城司?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也露出后怕的神情:
“你、你说得对……定是那褚衡派人跟踪我们,或者那酒馆本就是皇城司的暗桩!娘的,这帮杀才,真是无孔不入!”
江琰心中暗松一口气,但面上却更加严肃,紧紧抓住萧烨的骼膊,郑重告诫道:
“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你定要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就连那日我们具体说了什么,也最好忘掉!只当是寻常饮酒,议论了几句朝政而已!明白吗?”
萧烨看着江琰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如捣蒜:
“我懂我懂!你放心,此事小爷我绝不再提半个字!烂也烂在肚子里!”
他拍了拍胸口,又补充道,“以后喝酒,可得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行!”
江琰这才松开手,脸上重新露出些许笑容,又稍加安抚。
“你也不用太害怕,他既已杀了张晗泄愤,又查明了案子,只要咱们不提,褚衡也不敢再牵扯到你我身上。”
深夜,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院中。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听着下属低声禀报安远伯府被查抄、李德丰父子下狱的消息。
良久,一声冰冷的、带着怒意的低骂响起:“废物!”
那身影转过身,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让下面的人去告诉李德丰,管好他和他儿子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自己想清楚。若能……或可看在往日情分上,为他李家,保留一丝血脉,并好生教导,不至令他李家香火彻底断绝。”
“是。”下属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