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居”的一顿酒,萧烨吃的极为尽兴。
等两人打道回府时已日落黄昏,萧烨又搂着江琰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
隔日,午时初。
江琰正在锦荷堂陪苏晚意用午膳,窗外日头正毒,晒得院中的树叶都有些蔫蔫的。
屋内摆着冰盆,驱散了几分暑气,倒也还算惬意。
就在这时,江石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没有避讳苏晚意在场,面色凝重地走到江琰身边,低声回禀:
“公子,刚传来的消息,安远伯府的四公子张晗,在城西赌坊……被人刺了一刀,正中胸口,等大夫赶到,已经没气了。”
江琰执箸的手微微一顿,夹起的笋片掉回了碟中。
他抬眼看向江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沉声确认:
“死了?”
“是,当场毙命。”
江琰缓缓放下筷子,眉宇间蹙起一座小山。
他确实想让张晗去当那把刀,将事情闹大。
但他预想中,张晗应该会受点伤,吃些苦头,又或者褚衡怀恨在心,让人重伤张晗。
可万万没想到,褚衡下手竟如此狠绝,直接要了张晗的性命!
昨日,太医院的太医按例前往张昭仪宫中请脉。
之后便向皇后回禀,言说张昭仪因幼弟被禁足、家中父母忧心之事,近来心绪郁结,寝食难安,恐于龙胎不利。
太后在慈明殿听闻此事,到底顾念着与张家的表亲关系,更顾及皇嗣安危,便将景隆帝叫去说了会儿话。
无非是张家爵位被降已是最大的惩戒,张昭仪临盆在即,当以皇嗣为重云云。
于是,今天一早,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便带着口谕去了安远伯府,解了张晗的禁足。
又为了安抚因和离而“受委屈”的江玥,太后还特意赏下不少珠宝绸缎到江府,言明“皇嗣为重,江家识大体”。
江家对此,自然只能叩谢皇恩,并无二话。
或是这张晗被禁足数月,早已憋闷得发慌。
禁令一除,顾不得双手尚不灵活,便如同脱缰野马,立刻呼朋引伴出去撒野,不知怎地就钻进了那鱼龙混杂的赌坊,结果……便再也没能出来。
几乎是命案发生的同时,早已在附近布控的皇城司人马便第一时间赶到,迅速控制住了现场,并将整个赌坊查封戒严,所有在场人员,无论赌客还是伙计打手,一律羁押待审。
此时,皇宫,勤政殿外。
烈日当空,青石地面被晒得滚烫。
张诠不顾年迈体衰,脱去官帽,直挺挺地跪在殿前,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地哭喊着:
“陛下!陛下!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啊!我儿死得不明不白!求陛下彻查凶手,严惩赌坊背后之人!陛下——!”
他哭声凄厉,闻者动容,周围满是禁军与皇宫内侍皆看在眼里。
景隆帝在内殿听得钱喜回禀,赶紧命人将他宣进来。
张诠一进殿,便扑倒在地,泣不成声:
“陛下!我儿纵然有错,张家也已受了责罚。如今太后开恩,解他禁足,他不过是出去散散心,怎就遭此横祸?那赌坊龙蛇混杂,岂会没有护卫打手?为何未能及时阻止凶徒?老臣怀疑,定是有人暗中指使,故意害我儿性命!求陛下为老臣,为我儿伸冤啊!”
景隆帝面色沉凝,安抚道:
“张爱卿节哀,此事朕已知晓,已命皇城司全力查办。”
正说着,褚衡求见。
他进来后,目不斜视,躬身禀报:
“陛下,经初步审讯在场人犯,行凶者已查明。乃京郊村民,姓张,是个屠户。因其妻儿重病,需钱医治,便妄想入赌坊搏一把运气,结果输光了所有钱财,一时激愤,癫狂之下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对周围人无差别捅刺。张晗公子与另外两名赌徒躲避不及,被刺中要害身亡。凶徒已被当场制服,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
张诠一听,更是激动,梗着脖子道:
“陛下!一面之词!定是那赌坊与人串通,找来的替死鬼!一个屠户前往赌坊,怎么会随身携带匕首啊陛下!求陛下彻查这赌坊!它若干净,何以会出此等命案?!”
景隆帝看着状若疯癫的张诠,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最终沉声道:
“褚衡,给朕彻底清查这家赌坊!一应人等,背景关系,资金往来,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务必给张卿一个交代!”
“臣,遵旨!”
褚衡领命,眼角馀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张诠,一丝冷芒转瞬即逝。
皇城司的效率极高,当然,他们也早已准备多时,只等这个名正言顺的契机。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次日早朝后,褚衡再次踏入勤政殿,这一次,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普通的帐簿。
“陛下,”褚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臣奉命查抄城西赌坊,于其密室暗格中,搜出此物。经核实,此乃赌坊近三年来的真实帐册。”
景隆帝接过帐簿,随手翻看,起初面色尚算平静。
但随着目光扫过那一笔笔巨额的、来源不明的资金流入,以及其后巧妙流转至各处产业的记录,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尤其是看到其中频繁出现的几个名字与安远伯府李德丰、李铭父子,以及户部、工部数名官员紧密关联时,一股滔天怒意终于遏制不住。
“好!好一个安远伯府!好一个户部侍郎!”
景隆帝猛地将帐簿摔在御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殿内侍立的宫人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
“贪墨工部款项,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再利用赌坊流转赃款,掩人耳目!甚至可能勾结地方,欺上瞒下!李德丰!安远伯府!好大的胆子!”
景隆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寒光四射,“朕念你多年勤勉,又有祖上功勋,提拔你至户部要职,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信任?!还有工部那几个蠹虫!简直罪该万死!”
他深吸一口气,厉声下旨:
“传旨!殿前司协同皇城司,即刻查抄安远伯府,李家上下全部缉拿下狱!李德丰、李铭等人,并户部、工部涉案官员,让刑部和大理寺严加审讯!不得有误!”
“臣领旨!”褚衡躬身,迅速退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