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顿了顿,拉着陆尘避开这些百草堂的修士这才缓缓补充道:“百草堂只收权贵子弟。纵使结业,欲入官府衙门,也需再经考核。”
灵植堂资源虽薄,学员入门即授王朝认证的“灵植学徒”之衔,已是正籍的王朝修士,这是灵植堂为数不多能够稳赢百草堂的事情了。
说起来,灵植堂与百草堂之间,还结着一段旧怨。当初灵植堂初立,选定的堂址,正是如今百草堂所在的这块风水宝地。
可惜,因首任院长执意不肯向豪族子弟敞开大门,灵植堂最终只得栖身偏远角落,沦落为府中最不受待见的学堂。若非如此,灵植堂早已升格为灵植学院,岂会是今日光景?
那群百草堂学员中,不少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好奇,扫过王勇与陆尘二人。
陆尘正忖度着是否会有冲突发生,王勇却已攥住他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神农殿前的广场,径直向驿站方向走去。
“待你文考功成,他日他们再见你时,便只馀仰视的份了。”
归途中,王勇语调平淡,话中却似有深意:
“当初灵植堂刚创建的时候,各大家族的资源许诺,对灵植堂自然丰厚。可若当年院长低了头,灵植堂早晚会成为门阀的私塾,专为他们培植羽翼。到那时……”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似你我这般出身的人,纵有凌云之志,又何以改换命格,获得仙法?”
陆尘对此无心细究,只默然随王勇回到了城东驿站。
翌日用罢早饭,陆尘瞥见院中几人整装待发——是灵植堂的另一位方脸教习及其麾下四位学长。那四人伤势已复,此行想必也是去核验身份,领取文考凭证。
王勇教习与之寒喧几句。陆尘敏锐地捕捉到那四位学长投来的目光中夹着几分轻慢,但他浑不在意,这些人连他心湖都未惊起半分涟漪。
这应是他们入灵植堂的第五个年头,五年蹉跎,修为仍困于炼气一层,可谓前程黯淡,着实不值一提。
未料,午后光景,这四人竟又是鼻青脸肿地折返驿站。这一回,那位方脸教习未再斥责,只在角落与王勇相对而坐,默然对饮。
其中必有隐情,只是无人声张。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八月初一,寅时刚至,王勇便领着陆尘动身前往神农殿。方脸教习一行亦紧随其后。
神农殿外广场,此刻已被神泉军严密戒严,无文考凭证者一概不得入内。
辞别王勇,陆尘随一名神泉军士步入广场,寻到自己的考位。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直至卯时,广场壑然封闭。
陆尘顿觉五感如遭重锁,视野被强行拘束于身前桌面方寸之间,周遭仿佛有无形的墨色帷幕悄然垂下,尽吞光明,只馀一片令人窒息的幽深与森然。
一份试题无声落下。陆尘抬头,不见人影,唯见笔墨纸砚已悄然置于案头。
文考,正式开始。
他目光扫过试题,未有丝毫尤疑,提笔便答。
仅半个时辰,首份答卷已然完成。
陆尘端坐等待,片刻后,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取走了答卷。旋即,又一份崭新的试题与文房四宝落下。
他略作审视,再次落笔疾书。
此刻,神农殿深处,三位老者正襟危坐。为首一人手持陆尘的首份答卷,凝神细阅。
此老正是神泉府神农殿殿主,执掌府内一切灵植师任免及修行资源的采买、调拨。
“六十四号,甲上。”
阅毕,殿主沉声落判,将答卷递予身侧另一位考官。
“实至名归。”
片刻后,第二位考官才有些不舍地将答卷交予末座之人。此人并非神农殿属官,而是皇城神农司特派的修士,专司答卷的核验与封存——所有答卷最终皆须送归神农司统一存盘。
待陆尘的首份答卷封存妥当,他的第二份答卷亦恰好送至。
“字迹相同。看来,神泉府此次文考中,首位理论灵植师,已然诞生。”
殿主将新卷递予那位由他处调来、专责主考的考官。此举,正是为最大限度杜绝徇私。
不过,这不过是整套严密流程中的微末一环。自文考启幕,神农殿上空便有二十四道投影符录如天眼高悬,将考场内外一举一动尽摄无遗。
至于试题,众考官更是提前无从知晓,乃是皇城神农司今晨方才遣修士急送而来。
另一位主考官无奈摇头:“神泉府出了这等奇才,纵使有人动了歪念,外面也来不及反应。”
纵有高阶修士有心舞弊,也需寻人传递消息、求解答案。可叹不到一个时辰,两份堪称完美的答卷便已横空出世,此刻怕连那能解出答案的灵植师都尚未寻到。
此等答卷,唯真才实学,方可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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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上,陆尘完成两份答卷后,便被一名神泉军士引至广场旁的花园。
此处视野开阔,广场上神泉军戒严的景象,以及那些正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考生,皆清淅可见。
虽比广场上自由些许,他仍不得擅离此地,只能在园中闲步。身后,两名炼气一层的神泉军士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陆尘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奋力答题的身影,转身便朝园心凉亭行去。亭内备有清茶细点,倒是不虞腹饥。
见他如此安分,尾随的军士微松一口气,却仍于十步开外,目光如炬,紧锁其踪。
光阴悄然流逝。陆尘足足枯候了三个时辰,方见第二位交卷者。
正思忖或可攀谈一二,却见那人竟是被神泉军半搀半拖着架出广场。甫入花园,便“扑通”跪地,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陆尘当即不着痕迹地退开数丈,远离那片悲声。他并非惧事,只是懒得招惹麻烦,更不欲那心绪崩溃之人见了他这般平静,陡生怨怼。
远观其形容,倒有几分面熟,依稀象是百草堂中人。然当初匆匆一瞥,王勇教习便已拉着他离去,实难确认。
及至晌午,花园中交卷者增至十人。
除陆尘一人泰然自若,茶点品得津津有味外,馀者九人,或凝神苦思,或捶胸顿足,尽陷于懊丧与焦灼之中。
陆尘这份寻常的平静,反倒成了异数,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