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寒喧几句,林玉竹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听闻陈队长年少有为,不知家中现居何处?”
“铜水湾租有一间宅邸,一堂二厅。”陈秀如实回答。
林玉竹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那……平日出行,用何车驾代步?”
“并无购置。”
林玉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问:“陈队长如今官居何职?”
陈秀情绪稳定,道:“乃任巡值六队,队长一职。”
“队长一职,倒也勉强。”林玉竹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随即又问,“不知队长是何时踏入明劲的?用时多久?”
“五个月左右。”
林玉竹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她放下茶杯,端起一副大家闺秀的架子,语气也变得疏离。
五个多月才入明劲,这等资质,在外城都属寻常,日后成就只怕有限。
陈秀情绪平稳,对方这几个问题下来,他一下子似乎看透了什么。
这哪里是相亲,分明是在估价。
估算他陈秀这个人,值多少价码,配不配得上她这位内城布庄的独女。
林玉竹心中已是看不上陈秀,自估完全可以嫁得更好,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打算再等等看有无更好的良配。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两人都熄了心思,懒得再做戏。
饭后,林玉竹提着裙摆起身,客气而疏远地说道:“今日天色不早,小女子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要带着婢女离开。
陈秀点了点头,也站起身。
“林姑娘慢走。”
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
“这桌饭钱,如何分付?”
林玉竹的身形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她长这么大,与男子同席,哪一次不是对方抢着付钱?
竟还是头一回,被人问起如何分付
羞辱感瞬间涌上心头,她甚至觉得陈秀是在故意让她难堪。
林玉竹的脸涨得通红,当即怒气冲冲地从袖中甩出一贯钱,重重拍在桌上。
“不必了!”
她咬着牙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婢女,快步下楼,驾车远去。
陈秀看着桌上的银子,又看了看桌上还剩了大半的烧鸡。
他虽不明所以,不过对方付了钱,他也算是白吃了一顿。
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鸡肉吃完,这才徒步回去。
夜风吹过,带着铜水湾河道特有的淡淡水腥气。
陈秀推开院门时,母亲李氏正坐在堂屋的油灯下,手里拿着针线,却没有动。
灯火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也照亮了她鬓角的几缕银丝。
她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只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回来了。”李氏的声音很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恩。”陈秀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
李氏看着他独自一人的身影,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问出那句“姑娘呢”。
她只是轻声问道:“可是……不顺利?”
陈秀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他不想让母亲知晓那些内城商户的嘴脸,更不想让她因自家家底微薄而自责。
他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缘分未到罢了。”
一句缘分未到,便将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李氏不再追问。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他越是平静,心里压着的事就越多。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嫌弃他们家底子薄,瞧不上他这个外城巡值队的队长。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李氏口中溢出。
她看着儿子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眼中满是疼惜与自责。
若非当年将军府遭逢大难,若非她这些年拖累了他……以阿秀的心性,又何至于被一个商户之女如此轻视。
“是娘没用,拖累你了……”李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陈秀放下茶杯,转过身。
他看着灯火下母亲更显苍老的面容,看着她眼中的愧疚,再看看这间仅能遮风挡雨的租贷宅院。
那在望江楼被轻视的些许不快,此刻尽数化为了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强烈意念。
一股怒火!
一脸不甘!
一种必须出人头地的狠劲!
他双拳在袖中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陈秀,要在这善县内城,堂堂正正,买下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宅院!”
“我要让娘,住进高门大院,安享晚年!”
“我要让这满城的人都看看,谁敢再轻视我们母子!”
这念头如同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灼热滚烫。
次日,八方拳院。
陈秀没有理会院中弟子们或敬畏或嫉妒的目光,径直走到角落。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
一枚通体赤红的丹丸静静躺在其中,正是方家资助的黑蟒赤血丸。
丹丸一现,一股浓郁至极的血气药香便弥漫开来,仿佛活物一般,闻之便让人体内气血翻腾不休。
这便是宝药!
以异兽赤纹黑线蟒之精血,辅以十数种珍贵药材炼制而成,一粒便价值千金,对明劲武夫的气血增长有奇效。
陈秀没有尤豫,将丹丸一口吞下。
丹丸入腹,仿佛吞下了一块烙铁。
轰!
一股霸道无匹的灼热气流瞬间炸开,如滚烫的岩浆,沿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冲刷。
他立刻摆出八方拳的架子,一拳一脚,沉稳地习练起来。
随着拳法施展,那股霸道的药力被缓缓引导、炼化,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气血之中。
他的皮肤变得赤红,浑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直到午后,那股灼热感才渐渐散去。
陈秀收拳而立,内视己身。
他能清淅地“看到”,自己体内的气血比之前壮大了何止一成,原本坚如磐石的任督二脉屏障,在这霸道的药力冲刷下,竟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够劲!”
陈秀心中一动。
既然已有松动,那便一鼓作气,将其彻底冲开!
寻常武夫或许不敢如此行险,生怕药力过猛,冲垮经脉,落得个终身残废的下场。
但他不同。
他有元婴内照,可以精准地掌控体内每一丝气血的流向,将风险降至最低。
他再次打开木盒,将剩馀的两枚黑蟒赤血丸,尽数吞入腹中!
轰隆!
比方才猛烈数倍的药力,如同山洪海啸,在他体内轰然引爆!
陈秀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涨得紫红。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疯狂地演练起八方拳的“四大开”、“两大招”。
一时间,小院角落里拳风呼啸,气劲炸裂。
他的每一拳,都仿佛要将空气打爆,脚下的青石板,随着他每一次“震脚”,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时间缓缓流逝。
院中的弟子一个个离去,从喧闹到寂静。
偶尔路过陈秀,看他一眼,无论羡慕嫉妒,皆要为其习武如顽石般的意志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