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平看着眼前军事地图,思考魏军主力从哪里渡河。这极可能是佯攻,是徐晃抛出的诱饵。但那股萦绕在心头的、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徐晃用兵,何时如此不计成本,如此……赤裸裸?
“报——!冯习将军与魏军激战!‘镇荆’号拍杆击碎敌舰三艘,床弩复盖射击,魏军死伤惨重,但仍死战不退!”传令兵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也带着一丝被惨烈战况震撼的颤斗
鹰嘴涧的危机刚刚解除,廖化和周震正在肃清残敌,但那里的规模,似乎配不上徐晃如此大的手笔。下游是佯攻,鹰嘴涧是偏师?那主力到底在哪里?徐晃的杀招,究竟藏在何处?
“上游!上游其他方向,还有没有异常?”关平猛地转头,看向负责连络上游水寨的王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王甫被关平眼中骤然爆射的精光吓了一跳,连忙回道:“回少将军,落马滩、鹰嘴涧之后,上游各寨均加强戒备,暂无新的警讯传来。只是……这雾实在太大了,斥候快船也不敢远离水寨,恐有迷失碰撞之险。”
“没有警讯……就是最大的警讯!”关平的心猛地一沉。在徐晃发动如此规模的佯攻时,上游怎么可能一片平静?这不符合常理!除非……徐晃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完成真正的致命一击!
他脑海中飞速回放着汉江上游的地形图,一个个可能的地点被排除,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处——“哑口滩”!那里江面最为宽阔,水流相对平缓,且因水下多有暗沙,形成了一片不适合大型战舰活动的浅水区,因此荆州水军在那里的巡逻力量和频率,是除了落马滩、鹰嘴涧之外最低的!更重要的是,那里距离襄阳主城较远,一旦有事,援军需要更长时间才能赶到!
“哑口滩!徐晃的目标是哑口滩!”关平失声低呼,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报——!紧急军情!哑口滩方向发现大量魏军!他们……他们在架桥!一种从未见过的浮桥!”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惊骇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嘶哑变形。
“架桥?哑口滩水浅,如何架设大型浮桥?”周仓浓眉紧锁,疑惑中带着警剔。
“说清楚!何种浮桥?”关平一把扶住几乎脱力的斥候,强迫自己冷静,细节关乎全局。
那斥候努力平复呼吸,比划着名描述:“非是连舰巨桥!是……是以无数小型木筏、浮囊为基,上铺木板,首尾以铁链、绳索相连!桥体低矮,几与水面平齐,在这大雾中极难发现!魏军工兵涉水作业,铺设极快!更有无数轻舟快筏,载着弓弩手在两翼护卫!我军巡逻船发现时,其先锋已近南岸!哑口滩烽燧……已失守了!”
“低水浮桥!是丁卯手!”关平瞬间明悟,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徐晃和满宠,竟将常见的浮桥战术用到了极致!他们利用哑口滩水浅、暗沙阻碍大型战舰的特点,反其道而行,采用这种吃水极浅、模块化组装的轻型筏桥!
此桥结构简单,材料易得,可预先制作构件,趁夜暗雾浓,由工兵及步兵在浅水中快速组装推进。桥面低矮,在浓雾和波涛掩护下,远处难以察觉。这并非追求坚固耐用,而是要的就是一个“快”字!在荆州水军主力被佯攻吸引,且因大雾难以机动侦察的窗口期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通一条直达南岸的信道!
工程上的精准拿捏,战术上的致命一击!关平心中震撼,徐晃此举,完全洞察了己方防御的思维盲区。那在冰冷江水中奋力架桥的魏军工兵,其所展现出的组织、勇气和执行力,比单纯的死士冲锋更为可怕!
“坏了!”关平脸色铁青,“哑口滩守军不足五百,绝难抵挡魏军主力强渡!一旦让徐晃站稳脚跟,创建起稳固的桥头堡,后续魏军主力便可源源不断过桥,届时……”后果不堪设想!魏军将直接在汉江南岸打入一颗坚硬的楔子,襄阳将面临来自水陆两个方向的夹击!
“快!传令赵云将军,请他立刻率骑兵驰援哑口滩!不惜一切代价,将魏军赶下江去!”
“命令廖化、周震,留下部分兵力清剿残敌,主力立刻向哑口滩方向运动,侧击魏军登陆部队!”
“再派快船,不惜代价冲破下游战场,告诉冯习将军,哑口滩危殆,让他立刻分兵回援!至少要让快船和部分艨艟回来,封锁江面,阻断魏军后续部队!”
关平的声音如同爆豆般响起,一连串的命令急促而清淅。城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意识到,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降临!
然而,命令的传达,军队的调动,都需要时间。而徐晃,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当关平亲自率领亲卫营和周仓,火速赶往哑口滩方向时,远远地,就已经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
登上沿途一处高坡,眼前的景象让关平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宽阔的江面上,浓雾正在逐渐变薄,视野变得相对清淅。一条粗陋却有效的低矮浮桥,如同一条巨蟒横卧江上,连接南北!数以千计的魏军步兵,正沿着这条浮桥,源源不断地涌向南岸!更多的轻舟快筏,如同狼群般游弋在浮桥两侧,以弓弩压制任何可能的反击。
滩头上,徐晃那面“徐”字大旗已经竖起!他本人身先士卒,手持大斧,如同磐石般立在登陆场的最前沿,亲自指挥着登陆部队结阵、扩张。
先期登陆的魏军重甲步兵已经组成了坚固的防线,将仓促赶来增援的少量荆州守军死死压制。后续登陆的魏军则如同潮水般,不断加固着这个登陆场。
魏军的工兵,甚至已经在滩头后方开始组装简易的投石机和床弩,显然是要将这个登陆场打造成一个前进基地!
“徐公明……果然名不虚传!”关平看着在乱军中依然指挥若定,不断调整阵型,步步为营向前推进的徐晃,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焦急,但也有着一丝对真正名将的敬佩。徐晃此举,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强渡作战,将天时、地利、工程、战术欺骗结合到了极致!
“不能硬冲他们的正面!”关平瞬间做出判断,“周叔,你带一队人,多带弓弩,从左侧那片芦苇荡迂回过去,专射他们的工兵和正在集结的后续部队,延缓他们巩固阵地的速度!”
“其他人,随我来!我们去冲击他们右翼的那个小高地,那里是他们阵型的衔接点,拿下它,就能切断他们滩头阵地与后续部队的联系!”
关平拔出佩刀,目光冰冷。他知道,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必须在魏军后续主力,尤其是骑兵登陆之前,将这个口子堵上!否则,汉江天险,将就此被魏军踏破!
“汉室存亡,在此一举!随我杀——!”关平怒吼一声,身先士卒,冲向那片已然被鲜血染红的滩涂。
身后,是视死如归的亲卫营将士。前方,是如林般的魏军枪戟和名将徐晃。
汉江之上,决定荆州命运的一战,进入了最惨烈的肉搏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