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云父子俩从山东回来后不久,方青山的高考来临了,这天北京城飘着细雪。方青云天不亮就起来,往搪瓷缸里灌满热水,又用旧棉袄仔细裹好。厨房里,林茹正往饭盒里装二合面馒头,蒸汽在她花白的鬓角凝成水珠。
考场外,方青云站在邮局窗前呵着手,目光始终没离开对面教程楼。交卷铃响时,少年飞奔而来,鼻尖冻得通红,却抿着嘴不说话。方青云揉揉他脑袋,只把热腾腾的搪瓷缸递过去:"走,回家。
1961年的腊月格外寒冷,四合院里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这天方青云正在屋里整理从英国带回来的资料,忽然听见院门被拍得山响。
方青云刚打开门,就见许大茂裹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亮,手里还晃着个大红请柬。
方青云翻开烫金请柬,上面工整地写着婚宴地点:鼎香楼。娄家订了鼎香楼?
方青云暗自摇头。鼎香楼也是老字号,虽说比起丰泽园确实低调不少,但在这个年景还是太扎眼了,不过转念一想,以娄半城当年的排场,嫁女儿只摆二十桌,怕是已经憋屈得不行了。
送走许大茂,方青云站在窗前出神。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映着院里的枯树枝丫。他想起在英国时读到的国内形势通报,轻轻叹了口气。这娄家,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腊月二十的清晨,天还没大亮,方青云就推着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出了门。布已经发黄,链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车还是他1955年考上大学时父亲咬牙买的,如今漆面斑驳,却依然结实耐用。
许大茂家门前已经聚集了七八个接亲的小伙子,个个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自行车把上系着红绸带。许大茂本人更是打扮得油光水亮,头发抹得能滑倒苍蝇,呢子大衣底下露出笔挺的毛料西装。
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寒风呼啸,小伙子们却骑得浑身冒汗。方青云跟在许大茂身后,看着他后背的西装因为蹬车绷得紧紧的,不禁有些好笑。
娄家住在西城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洋楼里,虽然已经上交了大部分房产,但这座二层小楼依然彰显著昔日"娄半城"的气派,大门上贴着崭新的喜联。
院子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许大茂被硝烟呛得直咳嗽,却还强撑着挺胸抬头。娄家的亲戚们站在台阶上打量着这群年轻人,眼神中带着审视。
方青云跟在接亲队伍后面进了客厅。娄晓娥穿着大红嫁衣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身边围着几个女伴。她算不上多漂亮,但皮肤白淅,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大家闺秀。
接亲的仪式很简单,念了段语录,新人向娄父娄母鞠躬,就算礼成。方青云注意到娄半城虽然穿着朴素的中山装,但手腕上那块劳力士金表在袖口若隐若现。娄母则一直用帕子擦眼睛,不知是舍不得女儿,还是对这桩婚事另有想法。
回程时,娄晓娥坐在许大茂自行车后座上,怀里抱着个红布包着的洗脸盆,这是她的嫁妆之一。车队绕了半个北京城,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鼎香楼门前张灯结彩,二十桌酒席摆满了大堂。方青云停好车,看见父亲方铁已经等在门口,正和几个轧钢厂的老师傅抽烟聊天。
大堂里人声鼎沸。许富贵穿着崭新的藏蓝中山装,正和娄半城站在主桌前寒喧。许富贵立刻迎上来:"老方!多谢赏光啊!
寒喧间,娄半城的目光落在了方青云身上。婚妻子过来介绍:"岳父,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方青云,外交部的大才子,刚从英国回来!
方青云没想到娄半城连这都知道,礼貌地握手:"娄先生过奖了,只是些粗浅的观察笔记。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一点小小心意,祝新人百年好合。
娄半城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好家伙!罗密欧与朱丽叶,丘吉尔最爱的牌子!待地取出一支闻了闻,"这礼太贵重了!
许大茂在一旁看得目定口呆,显然没想到方青云能拿出这么稀罕的东西。爸,这雪茄很贵吗?
方青云微笑应下,心里却明镜似的,这娄半城,怕是把他当成能搭上海外关系的桥梁了。
酒席开始后,方青云和父亲坐在工人那几桌。桌上的菜确实丰盛:红烧鲤鱼、四喜丸子、香酥鸡在这年头堪称奢侈。许大茂带着娄晓娥挨桌敬酒,到方家这桌时,特意给方青云倒了满满一杯茅台。
方青云举杯浅尝一口,馀光瞥见娄半城正在主桌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交谈,时不时往他这边看。他知道,这场婚宴背后,远不止是一对新人的喜事那么简单。
酒过三巡,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子碗里,低声道:"这娄家,排场还是大了些。
方青云点点头,夹起饺子咬了一口,是三鲜馅的,里面居然有整只的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