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最后一击落下,撞门声停了。
城门依旧纹丝不动,门内也还是毫无动静。
沉逸南脸色沉郁无比。
看来南乐城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侯爷,城门从里面堵死了,撞不开啊。”一名护卫喘着粗气回禀,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沉逸南不再浪费时间,转过头,视线扫过身边的几名精锐护卫,当机立断:“上城墙。”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决绝。
“是!”
护卫们立刻取来随身携带的飞爪,调整好绳索,手腕一抖,对着城墙抛出手中的勾爪。
勾爪精准地飞向城墙,牢牢扣在城墙的砖头缝隙里。
沉逸南回头看了眼闺女和儿子,冲沉临渊叮嘱一声:“渊儿,照看好弟弟妹妹,原地待命,等我回来。”
“爹,我跟你一起去。”沉临渊想也不想地开口。
“你留下。”沉逸南拧眉,语气不容置喙,“保护好妙妙和安砚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
沉临渊只能点头应下。
他看着沉逸南和其他几名护卫抓住绳索,身形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三两下便攀登上了那数丈高的城墙。
沉临渊双手紧握成拳,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很快,没一会儿手心便溢出了黏腻的冷汗。
妙妙察觉到二哥紧张担忧的心情,歪头看她,奶声奶气地安慰:“二哥别担心,爹爹不会有事的~”
爹爹身上可是带着镜海送的护身符呢。
被妙妙这么一安慰,沉临渊确实轻松了些,继续看向前方的城墙。
沉逸南和护卫们的身影只剩下了一半,他们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朝城内望去。
仅一眼,沉逸南便僵住了。
城内确实是一副被洪水肆虐过的狼借模样,街道上屋檐下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已经略微干涸的灰黄色淤泥。
但更重要的是倒在地面上的,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他们或趴或躺,或蜷缩在角落,随处可见。
不是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更象是维持着生前的姿态,仿佛时间在某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
这些尸体并不是被水泡得肿胀的溺亡者,他们大多衣衫完整,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大片大片青黑色的斑块,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烂与药草气息的,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风一吹,那股味道便争先恐后的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沉逸南身边的护卫也看到这幅景象,有一个年轻护卫没忍住,头一扭,当场就干呕了起来。
“侯、侯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沉逸南没有回答。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死人堆起来能成山,血流成河的场面也经历过不止一次。
可眼前这样的场景却让他遍体生寒。
瘟疫。
这两个字瞬间闯入沉逸南的脑海,让他垂放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斗起来。
是啊洪水过后最容易出现的便是瘟疫了。
但那基本都是在洪灾中后期才会出现,现在洪水不是才开始吗,怎么就有瘟疫了?
沉逸南脑子空白一瞬,猛地往后倒退两步,馀光触及到城外的妙妙渊儿和安砚,还有守在他们身边的护卫。
他立马回神,冲着城外大喊:“所有人,全部后退,退得越远越好,不要靠近南乐城!”
“城里有瘟疫,退出去!!”
沉逸南嘹亮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淅,又象是平地惊雷,在沉临渊和那几个护卫耳边轰得炸开。
瘟疫?
瘟疫!
居然是瘟疫!!!
比洪水更可怕的存在。
因为那是看不见摸不着躲不开,却能轻易夺走成千上万人性命的死存在!
沉临渊脸色唰得一下发白,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顾及到身边的弟弟妹妹,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明白父亲的用意。
进去的人都已经暴露在疫病之下,或许被感染上了,而他们这些留在城外的人是干净的。
父亲要把他们隔离开。
“爹,爹你们也下来啊”沉临渊的声音在抖,他强装镇定,面上浮现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你们才刚上去没多久,不一定会感染疫病。”
“爹,您是队伍的主心骨,您得下来带着我们才行。”
沉临渊仰着头看向城墙。
只是城墙太高太远,他有些看不清父亲的神情了。
“渊儿,你已是上过战场的人了,如今身上还有官职,记住我说的话。接下来你要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南乐城,前往永丰城,派人去禀告陛下南乐城瘟疫之事”
沉逸南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从容。
沉临渊眼框瞬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死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只要一开口,喉咙里的呜咽便要溢出。
旁边的沉安砚也哭出了声。
他本就聪慧,自然知道瘟疫是什么,他再也装不了成熟的小大人,带着哭腔开口:“爹爹我要爹爹爹爹”
沉逸南看着下方 伤心欲绝的孩子同样心如刀割。
可他不能退。
他是父亲,是丈夫,是大燕的定远侯。
他不能拿孩子和大燕的安危开玩笑,虽说目前为止身体没有半点异常,可哪怕是有一丁点感染的可能性,都不行。
瘟疫不能离开南乐城。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沉临渊听令。”
沉临渊浑身一震。
“本侯命你,即刻护送福瑞郡主及沉氏次子沉安砚,撤离南乐城前往永乐城,不得有误!”
“爹——”
“这是军令!”
沉逸南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泛着冷色的剑身在夕阳下闪铄着冷冽的寒意。
他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将剑插在了自己身前的墙垛上,发出“锵”的一声脆响。
那把剑象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城里城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生,一个死。
沉逸南最后看了一眼墙下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和那两个小小的身影,然后决然地转过了身。
“我们进城。”
他对着身后已经做好悍然赴死的护卫们,下达了入城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