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哭声撕心裂肺。
沉临渊死死地咬着牙,俊逸的脸上满是泪痕,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象个孩子一样嚎啕出声。
而他身边的沉安砚,早已控制不住,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往下掉,嘴里一遍又一遍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爹爹我要爹爹”
两个哥哥哭得伤心欲绝,被沉临渊紧紧护在身前的妙妙却歪着小脑袋,一脸的不解。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映照着两个哥哥通红的眼框,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问。
“二哥,小哥哥,你们为什么哭呀?”
小奶音清脆又纯粹,在这片悲伤压抑的气氛里,显得格格不入。
沉临渊身子一僵,低头看向妙妙,张了张嘴,喉咙里却象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妙妙没得到答案,又扭头看向那高高的城墙,小手指向上面,继续问:“爹爹为什么要跟我们分开呀?他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的!”沉临渊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急声反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蹲下身,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解释道:“爹爹不是不要我们,是是城里的人生了很重的病,爹爹要去救他们。”
“那我们一起去救人呀。”妙妙理所当然地说。
“不行!”沉临渊的声音又高了八度,“城里的病会传染,人挨着人就会生一样的病,会会死的。”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如蚊呐。
他怕吓着妹妹。
然而妙妙听完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更疑惑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小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难题。
片刻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奶声奶气地得出了结论:“可是,爹爹不会生病的呀。”
沉临渊只当她是童言无忌,心中苦涩,正想说些什么。
却见妙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咦?二哥你没带吗?”
小家伙没找到,又转头去摸沉安砚的口袋。
沉安砚哭得正伤心,被她摸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妙妙从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布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明黄色符纸,正是之前妙妙从镜海手中强行要来的平安符。
她把平安符举到沉临渊面前,献宝似的晃了晃,小脸上写满了“你们怎么这么笨呀”的表情。
“镜海给的平安符可厉害啦,能保护你们不生病的喔,不过还是没妙妙厉害啦,妙妙才是最厉害的,嗯!对!”
“爹爹身上也有一个,所以爹爹不会生病的啦!”
平安符
镜海!
这几个字如同闪电般在沉临渊脑海中划过,象是瞬间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在风中微微晃动的符纸,心中生出了希望。
对啊,对啊!
他怎么把国师给忘了!
国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出品的平安符肯定不是普通之物,城里的瘟疫在凡人看来是灭顶之灾,但在国师眼中,或许只是一点‘脏东西’罢了。
沉临渊立马就不哭了,挺直微微弯曲的背脊。
他一把抓住妙妙的小手,将那枚平安符紧紧攥在掌心,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妙妙说得对,爹爹有平安符护身,一定不会有事的!”
沉安砚也止住了哭声,通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亮,他看着那枚符纸,又看了看妙妙,用力地点了点头。
妹妹说的,一定是对的!
“那我们快进去找爹爹呀。”妙妙催促道,“爹爹一个人在里面,肯定很孤单的。”
进去?
沉临渊看向那高高的城墙,父亲那句“这是军令”犹在耳边。
他有些尤豫。
“二哥,你快点呀,再不进去天都要黑啦。”妙妙拽着他的衣角,用力地晃了晃。
沉临渊看着妹妹那双纯粹又信任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同样满眼期盼的弟弟。
他深吸一口气。
去他娘的军令!
军令算个屁,他的妙妙还是福瑞郡主,是小神仙呢,小神仙说的是什么?
神谕!
军令哪有神谕厉害啊!
沉临渊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然后猛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好,我们进去!”
他一把将妙妙抱起来,另一只手牵起沉安砚,大步流星地朝着城墙走去。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马匹,等我们回来。”他对着剩下那几名护卫吩咐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小侯爷,这你侯爷他我们”
“出了事我担着。”沉临渊头也不回地喝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随时准备接应。”
想了想,他又随手指了个人:“你,快马加鞭回京,向陛下禀报瘟疫之事。”
护卫尤豫片刻还是应下了:“是!”
沉临渊走到城墙下,捡起地上的飞爪,看了一眼怀里的妙妙和身边的安砚,沉声道:“抱紧了。”
他将绳索在自己腰间缠了两圈,一手抱着妙妙,一手揽着安砚,脚尖在城墙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如同猿猴一般,借着力道飞速向上攀登。
很快,三人便登上了城墙。
沉逸南和那几名护卫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想必是已经进城了。
沉临渊站在墙垛上,低头望去。
死寂。
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街道上,屋檐下,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青黑色的斑块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蔓延,触目惊心。
那股混杂着腐烂、药草与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沉临渊的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呕”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趴在墙垛上干呕了起来。
“二哥,你好逊哦。”
怀里,妙妙嫌弃的小奶音幽幽响起。
沉临渊:“”
他直起身子,抹了把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战术性呕吐。”
说完,他不再尤豫,带着两个小家伙,顺着城墙内侧的台阶,踏入了这座充斥着瘟疫的死亡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