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后直接往右转,靠窗的那一排座位,有人在等你。”
车子堪堪停下,正端着《花花公子》看得津津有味的弗拉梅尔突然没头没尾的这么来了一句。
搞得跟情报特工接头似的,路明非心想。
尽管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停了半秒钟多看了一眼这个—放浪不羁的老色棍(路明非在心中得出的答案),但这个老色棍眉毛都没抬,轻飘飘的又说了一句:“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也懒得和你扯太多,但昂热看重你我的确不知道你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看重的。”
路明非用奇怪的眼神正式打量了一下对方,尤其是那本《花花公子》:“你在成人杂志里开了个洞,所以能看见我的表情我的眼神?“
“哈哈,年轻人的幽默。”弗拉梅尔轻声笑了几句,身上那股猥琐的淫荡气质突然消散了,他侧过视线看了眼熟睡的诺诺,放下杂志,认真的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看在你挺讲礼貌没乱动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可以把你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出来了,防狼设备对我没什么用,大概相当于一次舒服的肌肉按摩。”
路明非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了。
“你一个大男孩干嘛带着小姑娘家家的玩意儿?还有人非礼你不成?”弗拉梅尔好奇问道。
路明非抿着唇角,一瞬间想了很多:“你不理解,男孩子出门也得保护好自己“
闻言,弗拉梅尔突然笑的更淫荡了,比刚才看成人杂志时的表情更加淫荡。
“不不不,我理解我理解”弗拉梅尔单手摸着自己的啤酒肚,“你别看我这样,我年轻时候也是个帅的惊天动地的帅小伙不过那时候我可没保护自己,反倒是被我盯上的姑娘们要保护好自己。”
“您还真是好色的一如既往。”
“不敢当!”弗拉梅尔一脸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的神色,却又多了几分唏嘘,“白嫩的大腿,火辣的红唇,高耸柔软的胸脯,女人多美好?一想起来就感觉我又重回年轻了,可惜,我已经金盆洗手几十年了,上次和和女人上床还是我六十二岁的事情了,也就是那次没做好保护措施,有了个儿子——嘿嘿嘿。
说着,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模自己的酒糟鼻。
路明非自认为是个很冷静也很理智的人,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没情绪波动的木头,但哪怕是他这样,也不由得为这番臭不要脸的话流下半滴无奈的汗。
憋了半天,他找不到说辞,只能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走:“您今年贵庚啊?”
“贵庚?问我多少岁的意思是吧?哦哦我理解。”弗拉梅尔眯着眼睛,又灌了口啤酒,算了几秒钟才说:“我多少也算是个零零后了。””
路明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2000年之后,但眼前这人明显不是七八岁的模样。
这他妈是八岁?这他妈是八岁路明非可以直接把这辆加长林肯直接吃了。
“快一百岁了!”弗拉梅尔洒脱的挥了挥手。
路明非喉结动了一下:“您看起来才——五十多岁?”
人类总是会对一位世俗意义上的年长者多生出几分莫名的尊敬,哪怕对方一事无成,但对方因为年岁所积累下来的东西,往往比他所付出一切的东西更加深沉厚重。
“你马上就会见到一位上上世纪末出生但现在看起来才堪堪六十岁气质却象三十岁的英国佬了。”弗拉梅尔挠了挠自己稀疏的头发,“昂热那家伙,不肯心老的混蛋啊——走吧吧,我对你印象不错,希望有下次相见的时候。”
“再见。”路明非立刻转身下了车,一点留恋都没有。
只剩下弗拉梅尔在车里默默嘀咕着:“没礼貌的小鬼,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在一点点靠近我——”
“副校长您这样的老色棍就该被现代的防狼设备好好电一电。“原本熟睡的诺诺立刻坐直了身子,打着哈欠说道,“他怎么样?合不合格?“
“没闻到龙血的味道。”弗拉梅尔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堪堪百年的岁月沉淀在他这张并不算特别苍老的脸庞,“无外乎就两种情况。第一,他就是《哈利波特》里面说的那种麻瓜,第二,他体内的龙血比我更浓。”
诺诺惊讶的挑了挑眉头:“您还看过《哈利波特》呢?”
“我在阁楼里也不是天天看日本动作片的——有时候也要看点魔幻作品洗一洗脑子。”
“我打赌您是在开会之前看这些作品,防自己在会议上乱说话。”
“哼,你猜错了。”弗拉梅尔露出一个理所应当的微笑,“我一般会在会议室里给那些性无能的老家伙们直接放日本动作片,声音开到最大的那种!”
“——厉害。”
“过誉了!”
弗拉梅尔重新端起成人杂志,似乎是在欣赏里面的劲爆内容。
可他眼底晦暗不明,金色和翠绿色闪铄交接,瞳孔时而拉长倒竖时而圆润浑浊。
他远不象他表现的那样平静和无所谓。
路明非也不象他表现到的那样沉默又平静。
他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憋了很多话,但说到底他其实是不怎么想来的。
可诺诺在他上车前,轻声叮嘱的那一句他还记得。
诺诺说,对方认得他爸妈。
好吧好吧,他的确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野爹和野妈,反正那两位可能也快忘了他们还有个孩子,但—说不在乎又有点不太可能。
很多人这辈子都想弄清楚自己的爸爸妈妈到底爱不爱自己,这个答案是想不出来也问不出来的,往往得自己当了父母之后才能明白。
路明非对于弄清楚这个表示无所谓,但有关于自己爸妈的事情他倒是好奇。
或许很快他就会得到答案了。
柳淼淼和赵孟华走在他身前,柳淼淼倒是看了几眼心事重重的路明非,但这点小担心很快就被奶茶店里的热闹给冲散了。
她真的好久没出来玩了!
柳淼淼看着赵孟华熟练的走到前台点了两杯招牌烤奶,很显然是帮自己和她点的,她的目光在菜单上摩挲,每一个都想来一份!
可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她皱着眉又一次转头,这一次没能看见路明非,心底的那股疑惑和担心又升了起来。
可看着一脸平静且带着一股说不上来高傲的赵孟华,她很难不在心里给两人来了一次对比。
按照她了解的情况来看—
柳淼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卡,假装无意的提了一嘴:“你和路明非最近又起冲突了?”
赵孟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用力的咳嗽了几声,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恩哼”,摇了摇头。
尽管形式上是否认了,但柳淼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维持“体面”所采取的撒谎手段,而且不止是有冲突,关键是赵孟华还输了。
她本来还想说让赵孟华让让路明非,想说路明非很多时候就象个没头没脑的小孩子,成熟的大孩子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呢?但现在那些话肯定说不出口了,因为赵孟华输了,而且八成输的还不好看。
柳淼淼简单的提了一嘴:“总是起冲突也不好,实在不行你就当你的世界没他这个人呗。”
“是他在我的世界里反反复复磨磨蹭蹭的惹火我的!”赵孟华的声音突然加重了些,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连摇头道歉,“我情绪不太对,没控制住,对不起。”
“啧”柳淼淼不清不楚的啧了一声,随意点了几份小吃,转眼又用视线去找路明非去了。
她想的倒是简单,说好了一起那就得一起,总不能刚刚到了目的地结果莫明其妙的人没了。
这次倒是没姑负她的期望,她成功在靠近窗户的卡座看见了路明非的背影,对方的身边围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不对,好象不是围着他,而是围着他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背影宽厚又健壮,白发被梳成大背头,侧脸上的皱纹多少能看出来岁月的痕迹。
是个很新潮的帅老头,仅从背影上柳淼淼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才刚往路明非的方向走了半步,可就是这么半步,似乎是搅动了什么风雨雷霆,有某种气氛被一下子搅得乱七八糟,路明非和那位陌生的帅老头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柳淼淼很确定那两个人在看她,路明非对着她点了点头,而他身边的那位帅老头则稍稍下拉墨镜,露出一双锐利又慈祥的蓝色眸子,好似在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还是个外国人?
“你谈恋爱了?”昂热微笑着问道,似乎就是在问早上吃了什么昨天什么天气,一口熟练的普通话发音标准的象是从新闻联播里跑出来的。
“不算谈恋爱。”路明非摇摇头,“而且对象也不是她。”
“她对你有点好感,我看的出来,你如果愿意努把力,她最多坚持半个月。”昂热将没开封的奶茶推到路明非手边,“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喝这种东西吗?我倒是更喜欢喝纯粹简单的茶,武夷山的大红袍是收藏夹,回头可以给你寄一点。”
路明非插入吸管,没喝,摇晃了几下杯子,视线在奶茶的颜色上徘徊,随口答道:“我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努力。”
“为什么?”昂热好奇的反问。
路明非摇摇头,放下杯子:“没有意义,我和她不合适。”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昂热又问。
“好吧,那就是我没这些心思。”路明非摇晃脑袋,顿了顿又说,“还有,如果我想,她坚持不到半个月,最多一个星期。”
昂热被这句带着一股脑的莫名自信的话语逗笑了,他挑着眉头,沉稳英俊的面庞突然挤出了几分轻挑:“你就这么有把握?”
“女人很简单,女孩子有时候复杂些,因为女孩子更加单纯,而且好骗。”路明非铅灰色的瞳孔平稳,毫无波澜,“如果我愿意,我就可以是她最理想的男朋友,但我知道那是欺骗,我本身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也大概成为不了那种人。”
“你所坚持的是正直吗?”昂热笑了笑,“好孩子,我实话实说,你和你爸爸很象,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几乎以为我穿越回了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爸爸的时候——·真是段令人怀念的日子。”
“哦。”路明非没太大反应。
昂热小声说:“喝吧,没下药,只是想找你聊聊,没有把你强行绑走去卡塞尔读大学的想法。”
路明非这才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皱着眉,问道:“楚子航—楚子航上次面试的大学就是这个名字。”
“楚子航?也是个好孩子。”昂热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惊讶,但又毫不惊讶,他觉得路明非会认识楚子航可太正常了,先不说楚子航那堪称校园风云人物的文档,就单单从心灵上的距离上来说,路明非也是仕兰中学里最应该认识楚子航、亲近楚子航的那个人。
“心思沉稳,手脚麻利,最近还添加了狮心会,下一任狮心会的会长应该就是他了。”昂热抿了口奶茶,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又舒展开了,“不错,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奇怪的味道,不过——恕我老了,喝不得太甜的东西,除了蜂蜜酒。“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柳淼淼越走越近,昂热突然说:“你没什么想问的了吗?关于你父母的。”
路明非转动视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昂热对视,毫不畏缩的迎着他湛蓝的眸子,那对眼睛象是带着笑意,可笑意下藏着的阴沉的虚影和寒冰,寒冰的存在是为了封存怒火仇恨的熔岩。
不肯心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什么仇没报,有什么心愿没了。
“路麟城乔薇尼—”路明非嚅动嘴唇,他曾经以为这两个名字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可直到这一刻的到来,他才觉得没什么,不过是两个名字而已。
昂热不自然的眯了一下眼睛,继续带着笑意看向眼前这个男孩,男孩平静的难以想象,似乎只是念了两个普通的名字。
可这两个普通的名字,是他的父母。
“是的,就是他们。”昂热说,“卡塞尔的荣耀,备受尊敬的夫妻,我曾经看着他们俩在我的课上谈恋爱,后来你就出生了我亲眼见证了你的出生,听过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我已经过了那个要追问爸爸妈妈爱不爱我的年纪了。”路明非抿了口奶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