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城外五十里，一处背风的矮坡后。

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围坐其旁的一张张疲惫而亢奋的脸。

拔野古和他麾下的三千轻骑正在此短暂休整。

人衔枚，马裹蹄，除了篝火的燃烧声和偶尔战马不安的响鼻，营地一片寂静。

昨日，他们又跟随陆宗师，如同鬼魅般突袭了盘踞在鬼哭城废墟附近的数千胡人。

陆宗师只是周身弥漫开那令人心悸的黑色气浪，分化出千百道黑蟒，

便如同收割麦穗般，将那些凶悍的胡骑连同他们的战马，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为乌有，

只留下满地狼借的兵甲碎片和一片死寂。

拔野古等人甚至也没什么需要清理的。

这种战斗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使得他们对前方那道盘坐的身影，敬畏早已深入骨髓。

陆沉独自坐在离篝火稍远的一块青石上，双眸微阖，神色平静无波。

他指尖缓缓捻动着串念珠，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这荒凉的夜色融为一体。

意识深处，那面赤红色的面板静静悬浮。

【技艺：千蟒四方极道真功（入门：897/1000），特性：御气、铁身、绵延】

昨日那数千胡骑，提供的熟练度远不如前。

正如他所料，随着功法品质的跃升，这些普通胡人个体所能贡献的“养分”变得愈发微薄。

如今，只是让进度条向前挪动了不过百数。

然而，陆沉心中并无半分焦躁，反而稳如泰山。

他从昨日特意留下的几个活口口中，撬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由于草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白灾”，牲畜冻毙无数，环境急剧恶化，

以毗伽可汗为首的王庭，竟是驱策着麾下各大部落，几乎是举族南下，就食于相对富庶的河阳、河阴两道！

其王庭主力，如今正驻扎在两百里外的怀远一带。

而随行的各部族人口，连同战士、妇孺、奴隶……林林总总，恐怕有百万之众！

百万胡人！

这个数字，让陆沉心中泛起了波澜。

纵然单个胡人资质再差，提供的熟练度再微薄，可这是百万之数！

如此海量的“资粮”，足以将他这千蟒四方极道真功，以最快的速度，硬生生堆砌到圆满之境！

因此，他并未急于立刻扑向怀远。

而是下令让连日奔袭、精神高度紧张的拔野古等人就地休整。

毕竟，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漫山遍野、如海如潮的百万大军。

即便他自信无敌，也需要这些手下保持足够的体力，去应对可能意外。

冲击百万大军……光是想想便是分外的快意。

篝火吱吱作响，映得他半边脸庞明暗不定。

他口中低声念诵着，除他以外，无人能懂的经文。

忽然，他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双眸倏然睁开，寒光乍现，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

五里之外，有异响传来。

马蹄声，虽然轻微，且刻意控制了节奏，但在他那非人的感知下，却清淅得如同在耳畔响起。

大约二三十骑，正朝着他们休整的这个方向，不紧不慢地探索而来。

应是胡人的斥候！

远处的拔野古一直留意着陆沉的动静，见他突然睁眼起身，立刻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陆宗师，可有事情？”

陆沉面色平静，随意地一摆手：

“无事。你们且在此休息，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拔野古只觉眼前一花，那道玄黑色的身影已然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一缕几乎微不可察的微风。

没有想象中泥土翻飞、气浪排空的骇人声势，

唯有远处的夜空中，传来一阵阵低沉而迅疾远去的、如同连续闷雷般的破空之声，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透心底的压迫感，

让营地中所有听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

“苏赫，”

旁边一个年轻的骑兵侧耳倾听着，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好象……好象远处有打雷？”

五里外，一支由二十五人组成的胡人精锐斥候小队，正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策马缓行。

他们是奉了兀良哈的命令，前往鬼哭城方向探查“黑蟒”传闻。

为首的十夫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名叫苏赫。

他一边控马，一边警剔地扫视着四周昏暗的荒野。

夜风寒冷，吹得枯草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赫皱了皱眉，他也听到了那隐隐约约、沉闷而连续的轰鸣，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月朗星稀，并无乌云。

“这鬼天气，哪来的雷？鬼哭城这鬼地方真是邪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低声呵斥道，但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另一个骑兵嘟囔道：

“我就说这地方晦气，昨天巴特尔他们一队人出来就没回去，今天又让我们来……

不会真象那些疯子说的，有什么蛇神吧……”

“闭嘴！哪来的蛇神，再胡说我抽你……”

苏赫的厉喝声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低空中，毫无征兆地，上百道巨大的、完全由深邃的黑暗凝聚而成的“巨蟒”，凭空显现！

它们扭曲着，翻腾着，每一道都粗如水桶，长度惊人，

通体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死寂气息，

那双双毫无感情的竖瞳，在夜色中闪铄着幽光，齐刷刷地锁定了他们这二十几人！

“长……长生天在上！黑蟒！真有蛇神！”

那个之前嘟囔的骑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勒转马头逃跑。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那些黑蟒，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在出现的刹那，便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群鲨，瞬间爆发出恐怖的速度，

化作一道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从四面八方朝着这支小小的斥候队伍复盖而下！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空气被极致速度切割开来的细微嘶鸣，

以及胡人骑兵们短暂而绝望的惊呼。

“快……”

苏赫只来得及喊出半个字，一条最为粗壮的黑蟒已然如同鬼魅般掠至他的马前。

他甚至能清淅地看到那些黑蟒的表面流动着一层气浪。

他本能地挥刀劈砍，精钢打造的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斩落。

预想中的碰撞并未发生。弯刀如同斩入了一团极其粘稠坚韧的胶质，速度骤降，劲力被迅速消解吸纳。

而那黑蟒只是微微一滞，便猛地缠绕而上，顺着刀身瞬间蔓延到他的手臂。

“呃啊——！”

他甚至连完整的惨叫都无法发出，便在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飞灰。

同样的命运，同时降临在其他二十四名胡人骑兵身上。

黑蟒或穿透，或缠绕，或直接将其连同战马一起包裹、吞噬。

他们的抵抗，他们的兵刃，在这些黑蟒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无力。

惨叫声如同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呼吸。

荒原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二十五名胡人斥候，连同他们的战马，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留下一些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脆弱的兵器和甲胄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恐怖。

只有一个年轻的胡人骑兵，因为极度惊吓，在黑蟒袭来的瞬间从马背上摔落在地，侥幸未被第一时间波及。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裤裆间湿热一片，刺鼻的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双眼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呆呆地看着同伴们在他眼前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馀光瞥见，一个身披玄黑色大氅的高大人影，正从远处的黑暗中，一步步缓缓向他走来。

那人步伐沉稳，无声无息，仿佛踏在虚空之上。

周身缭绕的黑蟒如同温顺的宠物般，悄然导入其体内，消失不见。

冰冷的月光洒落，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以及那双深邃无情的眼眸。

那人走到那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同神只俯视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