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姣洁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
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又混合进了一股新鲜的、刺鼻的屎尿臊臭。
陆沉站在那个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裤裆湿透的胡人斥候面前,
玄黑色的大氅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污秽。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如同打量物件的漠然。
指尖那串漆黑念珠依旧在缓慢捻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夜里,平添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
“听得懂大雍官话嘛?”陆沉开口,声音平淡,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胡人斥候显然还沉浸在同伴瞬间灰飞烟灭的极致恐惧中,双眼空洞,浑身筛糠般颤斗,
对陆沉的问话毫无反应,只是本能地蜷缩着,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见这胡人如同痴傻,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做到,陆沉顿时失了兴致,觉得甚是晦气。
心念一动,甚至无需任何手势,一缕凝练的黑色劲气便自他身侧悄然浮现,射向那胡人的眉心,
准备将其如同他的同伴一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极致的冰寒,仿佛瞬间刺穿了胡人斥候被恐惧冻结的神经!
“我……我会说雍语!不要杀我!我爱大雍!我……我做梦都想成为大雍的狗!求求您!别杀我!”
就在那黑色劲气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刹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
以一种极其憋脚、带着浓重胡人口音的大雍官话,嘶声尖叫起来,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
那缕致命的黑色劲气,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距离他眉心不足一寸的地方,骤然停滞,凝而不发。
那冰冷的死亡触感,让这胡人斥候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混合著眼泪和鼻涕,狼狈不堪。
刚才那一瞬间的刺激,让他感觉膀胱再次失控,
一股温热的液体又不争气地浸湿了本就狼借的裤裆。
陆沉看着他那副丑态,没有怒意,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充满轻篾意味的嗤笑。
“不错。”
他淡淡开口,那缕悬停在胡人面前的黑色劲气悄然散开,仿佛从未出现,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雍,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陆沉顿了顿,语气依旧冷淡,听不出喜怒:“说说吧,打哪来的?”
劫后馀生的巨大喜悦,让这胡人几乎是喜极而泣,他也顾不上满身的污秽,挣扎着想要跪好,
声音因为后怕而颤斗得厉害,但原本憋脚的雍语,此刻却象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瞬间变得“流利”了起来,虽然口音依旧浓重:
“回……回大人的话!小的……小的是从怀远来的!是王庭……王庭直属的斥候!
现在……现在毗伽可汗,还有王庭的大军,就在怀远城外驻扎!
人数……人数非常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
小的熟悉路,可以给您带路!
只求大人饶小的一条狗命!”
他语无伦次,将自己知道的最重要的信息一口气倒了出来,生怕慢了一秒,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就会改变主意。
陆沉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容很淡,甚至谈不上温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然而,搭配着他那双深邃无情、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落在那胡人斥候眼中,
却显得无比狰狞、无比恐怖,比之前面无表情时更让他胆寒!
“好,好,好!”陆沉连说三声,一声比一声清淅,一声比一声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意味。
他竟真的迈步上前,丝毫不嫌弃那胡人浑身散发的恶臭,
伸出那只刚刚捻动念珠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沾满泥土的肩膀。
这一拍,看似随意,却让那胡人斥候浑身猛地一僵,恐惧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么害怕做什么?”
陆沉看着他哆嗦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温和”
“陆某不是什么坏人,相反,陆某是善人,大善人。”
他微微俯身,那双幽深的眸子近距离地凝视着胡人斥候充满恐惧的双眼,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般的魔力:
“你运道来了。陆某,看你是个人才,欲送你一份天大的机缘……”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对方惊恐到极致的反应,才慢悠悠地问道:“怎么,不信?”
那胡人斥候哪里敢说不信?
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求活命,忙不迭地用力点头,磕磕巴巴地重复道:
“信!信信信!小的信!大人是天大的善人!小的信!”
陆沉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不再多言。
他心念微动,一股黑色劲气自他掌心涌出,如同水流般瞬间掠过胡人斥候的全身。
所过之处,那令人作呕的屎尿污秽,连同他身上那肮脏的皮袍,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化为虚无,消失得无影无踪。
眨眼间,一个光溜溜、皮肤被夜风吹得泛起鸡皮疙瘩的胡人,便出现在了原地,
虽然依旧狼狈,但至少没了那熏人的臭气。
那胡人斥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周身一凉,还没来得及感到羞耻,
下一刻,一只铁钳般的手便抓住了他赤裸的臂膀。
紧接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传来,他双脚瞬间离地!
“啊——!”
失重的恐惧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陆沉抓着他的臂膀,身形一动,便已冲天而起!
在一片低沉音爆,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冰冷刺骨的狂风中,
那胡人斥候吓得紧闭双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强烈的风压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感觉自己象是一只被巨鹰攫住的兔子,正以一种超越想象的速度,飞向远方。
……
鬼哭城外的临时营地。
拔野古和众骑兵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剔,
虽然陆沉让他们休息,但他们没有陆沉这般非人的实力,
如今已是深入敌腹,所有人的心都提着,不敢放松丝毫。
忽然,远处再次传来那熟悉的沉闷音爆声。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望去。
只见月色下,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陨星般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营地中央,点尘不惊。
正是去而复返的陆沉。
而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赤裸、皮肤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吓晕过去的胡人。
“陆宗师!”拔野古连忙上前。
陆沉随手将那个光溜溜的胡人斥候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在篝火旁的地上,那胡人软软地瘫倒,没有任何反应。
“找件衣服给他穿上,别冻死了。”
陆沉看都没看那胡人一眼,对着拔野古吩咐道,语气平淡,
“他还有用。”
拔野古虽然心中疑惑,但不敢多问,
立刻示意手下找来一件备用的、还算干净的皮袍,胡乱给那昏迷的胡人套上。
陆沉坐到青石上,再次闭上了眼睛,捻动念珠,
仿佛刚才只是出去散了散步,随手捡回了个东西回来一般。
营地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篝火仍在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