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打断了正苦思如何填饱饥肠的陆尘。他微怔:时辰已近就寝,来者何人?
启门,却见秦风手提食盒立于阶前。
“莫不是打算一日之内,便吞尽那五部典籍?”秦风挑眉,将食盒递过,自顾踱入院内。
“谢了。”
陆尘坦然接过,腹中擂鼓之声稍缓,“沉浸书中,竟忘了时辰。”
膳堂早已闭户,此膳确解燃眉之急。
陆尘落座,狼吞虎咽间忽道:“来得正好!下月静修室之期,可需份额?”
每月初便是时日重置之期。他盘算着,下月仅需两日,馀下尽可“转赠”秦风。
能换灵石自是上佳。若不能,也算偿了昔日藏锋术之情。
纵使价值难匹,待他日脱离秦风羽翼时,这番人情也可了结干净。他心底更盼那藏锋术为秦风私藏,未涉背后势力——虽知此念多半缈茫。
“正有此意!”
秦风眸光骤亮。他虽未修灵植堂五术,却已为术考及结业预作绸缪。理论而言,获评“术法灵植师”即可提前离堂,但他力求周全,免为姐夫徒增烦扰。
修为便成关键。毕业最低门坎——炼气二层,他必须达至。静修室,正是速成之阶。
“下月我用两日,馀下的尽归你。日后若无变故,皆可如此。”
陆尘略作沉吟,定下此议。灵植堂内典籍术法虽丰,然欲光明正大习得,门坎重重。周遭又无坊市,外求亦艰。
“一言为定!”
秦风应得干脆。静修室机缘他求之不得,此前亦思虑如何与教习私下交易,然无明确人选。陆尘此议虽显突兀,然机缘当前,岂容错失?
至于换取静修室所需代价,非他能定。此等利益往来,交由姐夫裁夺方为稳妥,亦不易生枝节。
“灵植堂……会默许此事?”
陆尘咽下食物,问出关键。二人纵有默契,终需堂中首肯。
“会。”
秦风斩钉截铁。此等底气他自不缺。那神龙见首的院长虽未露面,然王教习作为牵线人,早已表明灵植堂态度:只要所求不逾矩,皆可应允。
故陆尘既愿割舍静修室时间,灵植堂自无置喙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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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五日,五部典籍之精义,终在陆尘识海中彻底交融贯通。
除《大夏灵植图鉴》外,《灵田养护大全》、《灵植育苗注解》、《灵植移植详解》、《天灾补救指南》四部灵植师进阶必备典藏,其浩瀚知识亦化作涓涓细流,导入心源。
刹那间,万千疑窦如冰消雪融!各典奥义相互印证、补阙拾遗,非但壑然开朗,更衍生出诸多更为精妙简省之法门。
五典尽化己用,陆尘顿感灵台清明。昔日泾渭分明的诸般理论,此刻浑然一体。他仿佛集十数码乃至更多理论灵植师毕生钻研之菁华于一身,兼收并蓄,去芜存菁。唯馀一憾:此等精深理论,欲付诸实践,委实艰难。
盖因理论灵植师多不通术法,坐拥玄理而难行于实,终是纸上谈兵;而精研术法之灵植师,通晓至理者又寥若晨星。此道割裂,实乃修真界一大憾事!
新晋提示跃现,陆尘方明此前那番玄妙集成的根由。仅凭五部典籍便臻至中级,已属难得。只是这“灵植师理论”等级,究竟分作几何?尚不得而知。
然其心知肚明:此等级别,终归与修仙界通行的“几品灵植师”之实定品阶不同。
陆尘亦不甚在意。道在实用!修仙界那约定俗成之规,亦是人定,本无高下之较。
“但愿他日,能以所学济世。”
陆尘心间低语。虽初衷只为攫取资粮、隐匿锋芒而踏上理论之道,然既握此等玄奥学识,终觉当有所作为。一则为擢升己位,二则,亦算助同道印证其毕生钻研之虚实。
然眼下,绝非显露之时。万事皆循序渐进,若此刻贸然出头,非但无人膺服,反易被目为狂悖之徒。
思绪至此,他收敛心神,将馀力尽付《明目决》。今日,当令此术晋入大成!
夜视、过目不忘皆已惠赐良多,不知这大成之境,又将赋予何等通玄之能,可否解那忆海芜杂之忧。
十道符文次第流转,大成关隘轰然洞开!
刹那间,陆尘眼前世界陡然迟滞!非是万物凝滞,而是其目力已臻极速,映照诸般,皆如缓影。
更令其心惊者,虚空中飘荡的微尘纤毫毕现,院内青竹叶脉的细密纹路,亦清淅可辨,宛若掌上观纹!
新晋提示浮现,陆尘嘴角微搐。此等洞幽烛微之能,确非凡俗!然视野中万物皆缓,尚需时日磨合。唯有待这“入微”之境收放由心,视界复归如常,方算真正驾驭。
至此,陆尘亦明悟此术何以于大夏罕有精研者。其为辅道之术,虽属上乘,然修士光阴金贵,与其耗此锤炼目力,何如多习一门护身保命之法?
而那皓首穷经的理论大家,纵怀探究之心,却未必有此等悟性根骨。道途漫漫,非是每一分耕耘,皆能得偿所愿。
念及自身,若非觉醒那“一分耕耘”的天赐之机,去岁冬日那场觉醒宿慧之刻,说不得便已冻毙于那残破小院之中,与草木同朽了。
五日光阴流转,陆尘眼中万物终复常态,“入微”之能已可随心驾驭。
而今日,别具深意。
一年前此际,众仙苗聚于神泉府邸,翘首以待翌日仙途落定。一年后的今日,唯馀陆尘与秦风二人,默然相对,把盏静庭。
馀下那四位同行者,此刻犹在伏案识文断字。虽曾共历三月跋涉之苦,然彼此心照:仙凡之隔已成,再难言通。于彼等而言,能成灵农,已是跨越藩篱。
灵植堂予彼辈之期许,亦止于此。
“若未记差,明日便是你十六生辰了。”
秦风搁下酒盏,望向对座的陆尘。一年前的今日,二人方始结下这份微末情谊。
“是啊,”陆尘举杯微呷,目光渺远,“追忆去岁今朝自身,倒真有几分恍如隔世。”
年岁于他,本如浮云。然真被提及,心底仍不免掠过一丝涩然。
秦风默然,唯以酒浇胸中块垒。他很想倾吐己身亦非坦途,然话至唇边,终化作一声喟叹,随酒入喉。
他只觉心头泛苦。而对座的陆尘,其所历之苦楚,却是更深重、更冰冷的两重天地。
也正因去岁,在那群满眼憧憬的仙苗之中,唯有陆尘那份刺骨的清醒格格不入,才引得他当时侧目相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