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方案提交了四个月之后，马处长打来电话，让张卫东去一趟市里，说有事情找他商量。
电话里，马处长也没细说到底是什么事，只告诉他来了就知道了。
张卫东也没追问，满脑子问号来到市委找马处长。
见到马处长的时候，经委的伞主任也在。
见到伞主任也在，张卫东更困惑了。
马处长见张卫东满脸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来了，张厂长，你坐，我跟伞主任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张卫东坐在两人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两人。
马处长先开口说道：“是这么回事，就是你们厂提交上来的那个改革方案啊，市里认真研究了一下，还是很有可行性的。但是有几个问题，我们还是想问问你。”
张卫东点点头：“你说。”
伞主任开口问道：“你们厂是国有单位。如果把你们厂改组成了一家股份制的企业，那企业的归属权应该是谁的？”
“既然是股份制的企业了，那肯定谁花钱入股，谁就拥有部分所有权。”
“哦”伞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厂长，这个恐怕不太”
“我明白你的意思。”张卫东打断了马处长。
“我知道，你们是怕一旦我们厂改组成了股份制的企业，上面会以国有财产流失的名义追责，是不是？”
“其实国有企业现在都在改革，但是象你们这种做法还很少，我们也是怕出问题。”
“我明白，你们的担心完全有道理。但是现在，我们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厂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我们厂的债务现在越来越重，只能四处借钱支撑着。但是借了亏，亏了又借，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我们必须有其他的融资信道，不能再靠借钱度日。你们担心我们改组有国有资产流失的嫌疑，但是我们厂现在除了破旧的厂房和老化的设备以外，就剩下了一堆债务。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资产可以流失了。这个股份制的改革方案，就是让所有参股人员跟我们一起分担风险和亏损。当然，我们如果盈利了，他们也可以拿到分红。”
伞主任想了想问道：“但是依照你们厂目前的情况，会有人愿意出钱入股吗？”
张卫东低头沉思片刻，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
伞主任微微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张卫东这么直白。
“但是我们会尽力去筹款，实在不行，让我站在大街上天天吆喝宣传也没问题。这个方案如果成功，至少可以让我们暂时先不用从银行借钱，也不用再承担利息。”
伞主任点点头：“我们明白了。”
马处长跟伞主任相互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马处长开口说道：“那这个方案我们在仔细地研究一下。”
张卫东以为结束了，点点头，起身要走。
“张厂长，等一下。”
张卫东看向马处长。
“还有一个事，想要问问你。”
张卫东又坐回了沙发上。
“就是你们这个改组后的股份制公司，领导班子现在确定好了吗？”
“目前只有总经理暂定是我，其他的都还没有确定。我们是想着等你们批准了以后再研究这个事情。”
“哦”马处长点点头。
他接着说道：“张厂长，是这样。如果说能批准你们的这个股份制改造计划，在企业领导班子这一块，市里面的意思是内核领导要能够长期任职，最好是十到十五年，最短也要能跨过本世纪。”
张卫东闻言一惊。
他已经五十出头，别说十年，带领电子管厂跨越本世纪已经不可能了。
张卫东心里已经十分明白。
马处长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按照市里的这个要求，那么改组后的股份制企业的内核领导年龄肯定是不能超过四十五岁的。
张卫东点点头：“你们想让我交权，是吧？”
“哎哎哎，你别误会，张厂长，市里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决定并不针对你个人。”马处长赶忙解释道。
“改组后的电子管厂肯定还是困难重重，市里面希望能有年富力强的人掌管，也是为了你们厂着想。”
张卫东低下头，沉默着。
看他不说话，马处长继续说道：“领导班子可以你们自己定，或者市里给你们派也可以。”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马处长：“是不是只要我交权，你们就能批准这个改革方案？”
马处长没有回答。
张卫东点点头，如果不行马处长会直接否认，既然没有回答，说明默认可以。
“我可以退。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厂领导班子全部我们自己决定，市里不能额外派人给我们。”
“可以。但是你们确认好后要报给我们看一眼。”
“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伞主任站起身：“张厂长，你们尽快把名单报给我们，我们这边也抓紧审批。”
张卫东点点头：“好。”
“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伞主任跟张卫东握了握手，转身离开了。
伞主任走后，张卫东又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从他的表情上完全判断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马处长看了张卫东一眼。
张卫东不打算理会马处长，他起身准备离开。
“张厂长啊。”
张卫东走到门口，马处长叫住了他。
“恩？”张卫东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马处长。
“扛了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算了吧。”
张卫东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走出了市政府大楼，站在院子里。
六月份的北华市还不十分燥热，外面阳光明媚。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而就在这一天，张卫东在电子管厂的厂长生涯进入了倒计时。
对于接替自己的人选，张卫东的心中已经十分笃定。没有人比王洛宾这个方案的制定者更加合适了。
他准备为王洛宾提前铺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