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英格兰军队在佩尔地区上岸的第五天,新塞萨洛尼基的宁静被马蹄声踏碎。
一名罗马侦察兵来到了巴西尔的临时指挥所,告诉了巴西尔关于英格兰的动向
“殿下,英格兰的军队到达了爱尔兰了。”
“他们的营帐铺满了利菲河畔的平原,训练有素的侦查人员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三万人!”
巴西尔端坐在主位上,他一脸平静没有抬头,似乎他已经预计好了英格兰会派这么多人来爱尔兰。
“他们的船呢?”巴西尔平静的问道。
那名侦察兵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皇子殿下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说道,“运输船回英格兰了。但是他们的战舰,转向南下了!正朝着我们来!”
消息确认。
“干得不错,带他下去,好生休养,赏金也正常发下去。”
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名侦察兵带了出去,并给他了一个住所让他好好休息。
直到此刻,指挥所内的军官们才仿佛活了过来,压抑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三万大军……他们这是倾巢而出了!”
“海军也来了,他们想把我们堵死在港口里!”
巴西尔站起身,走到墙上那副爱尔兰地图前。
地图上,每一条河流,每一片森林,每一座山丘,都清淅可见。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新塞萨洛尼基的位置。
“诸位,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敌人来了。三万陆军在都柏林集结,海军则想堵死我们的港口,把我们困死在这片土地上。”
他转过身,环视着帐内神情各异的军官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不是紧张,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兴奋。
“他们以为,这是百年前的君士坦丁堡吗?”
他轻篾地笑了一声。
“他们以为,靠人多,就能赢?”
巴西尔的心中,无数条信息与计划飞速运转,交织成一张清淅的战网。
英格兰海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英格兰海军,还远不是后世那个横行四海的日不落舰队。
女王的私掠船才刚刚起步,还没有靠打劫赚到最初发展的资本金。可在这个被罗马人改变过的历史上,最肥美的那块猎物——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运宝舰队,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那片土地被一群从罗马脱离的人占领,创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斯巴达尼亚。
没有足够的金钱,没有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支撑,伊丽莎白拿什么来打造一支真正的无敌舰队?难道靠英格兰本土的税收,对欧洲大陆的贸易?
更何况,战场不在他们最熟悉的英吉利海峡。
那里风高浪急,水文复杂,是他们自家的澡盆,闭着眼睛都能开船。
可这里,是凯尔特海,是爱尔兰的南部海岸。
这里,是罗马选定的战场。
“传令下去。”
巴西尔的声音斩钉截铁。
“海军舰队,继续在凯尔特海游弋,保持战斗队形,不要分散!随时准备支持新塞萨洛尼基的港口。让岸防炮台的炮手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把炮弹都给我码放整齐,随时准备轰击英格兰的船只!英国佬想玩封锁,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遵命!”
军官们齐声应诺,眼中的忧虑被巴西尔的自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战意。
他们立刻领命而去,整个营地都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开始行动起来。
指挥所内,很快只剩下巴西尔,以及两位新归附的爱尔兰贵族——康纳尔骑士和费奥恩·麦卡锡。
这两人从头到尾都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三万英格兰大军,这个数字对他们这些一辈子都在和英格兰人小打小闹的盖尔贵族来说,很难看到几万人的大战。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巴西尔走到两人面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康纳尔和费奥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终于,巴西尔开口了。
“两位,我需要一些人。”
两人立刻躬身,姿态谦卑。
“殿下,您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做到的。”
“我需要一些不畏惧死亡,并且水性极好的爱尔兰好汉。”
巴西尔的语气很平淡,但话语的内容却让两人心中猛地一凛。
“这个任务,极度危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希望,他们最好是有后代的。”
康纳尔和费奥恩惊骇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个词。
敢死队。
这是要组建一支有去无回的敢死队!
巴西尔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陈述着他的条件。
“每一个为这次任务牺牲的人,罗马帝国将向他的家人支付八百杜卡特金币的抚恤。”
八百杜卡特!
在爱尔兰,他们的仆从不是很值钱,随便从一个封建土地中都可以找到愿意服侍领主的农民。
这位罗马皇子,为一条命,开出了八百金币的价格,何愁找不到敢死队?
“如果他们能活着回来,每个人,可以得到一百杜卡特。”
巴西尔顿了顿,将视线从两人贪婪与恐惧交织的脸上移开。
“至于两位,每为我找到一名这样的勇士,我支付你们两百杜卡特,用作你们给我找人的报酬。”
“这是一个用来对付英格兰海军的秘密计划。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人,并且绝对保密。我不问他们是谁,从哪里来,我只要结果。”
这已经不是请求,这是命令一个必须要完成的命令。
用金钱,购买人命。
“殿下……您……您需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但不要超过一百个。”巴西尔的回答干脆利落,“记住,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如果泄露出去,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两人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巴西尔的脸。
“遵命,殿下。我们会为您找到爱尔兰最勇敢,也最需要钱的农民敢死队。”
……
送走那两个心思各异的爱尔兰贵族后,巴西尔独自一人,前往城中一处戒备森严的临时仓库。
两名手持火绳枪的罗马士兵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石脑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内,光线昏暗,一排排高大的木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一个个大小基本一致的陶罐。
罐口用厚厚的蜡和油布密封得严严实实。
这就是罗马帝国横跨大西洋,从新大陆带来的终极遗产——希腊火。
巴西尔走上前,随手拿起一个陶罐。
入手沉甸甸的,罐身粗糙。
他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罐子里,封印着怎样的地狱之火。
一旦被点燃,它就能在水面上燃烧,任何扑救都只是徒劳,它会附着在船体和人的血肉上,直到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随后,他又来到海边一处极为隐蔽的港湾。
上百艘从附近渔村征用来的爱尔兰小渔船,被拖到了岸边的沙滩上。
在罗马士兵的监督下,一群被高价雇佣来的爱尔兰劳工,正将一捆捆晒得干透的茅草、浸满了鲸油的木柴、以及其他能够着火的物品,拼命地塞进船舱。
劳工们一边干活一边窃窃私语,他们不明白这些富有的罗马大人,为什么要花钱糟塌这么多好好的渔船。
巴西尔没有解释。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些被填满易燃物的小船,在他的眼中,这些不再是船,而是一枚枚即将出鞘的利剑,是为英格兰舰队准备的盛大葬礼。
视线越过港湾,投向更远方的海岸线。
五座新落成的岸防炮台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关键的岬角上。黑洞洞的炮口,象一只只窥伺着海面的眼睛,直指着舰队来袭的必经航道。
炮台内,从新大陆运来的重型大炮早已被安放在坚固的炮架上,炮手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和演练。炮弹堆积如山,每一颗都代表着死亡的宣告。
而巴西尔整个陆地防御计划的内核,那座被他寄予厚望的防御枢钮——布拉尼城堡,也早已完成了它脱胎换骨的改造。
古老的中世纪城堡那高耸的外形依然存在,但那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
在它的外围,一座全新的、低矮、厚重,充满了致命棱角与倾斜面的建筑拔地而起。
这是用无数夯土、无数石块,以及少量珍贵的罗马水泥在关键部位加固后,构筑起来的早期棱堡。
它丑陋,粗糙,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却充满了致命的实用主义。
每一个棱角,每一面墙体,都是战争经验的总结,确保了火力的交叉复盖,不存在任何射击死角。
除了密布的射击孔外,在棱堡的墙体上,还多出了一些奇怪的、如同喇叭一般的开口。这些开口与射击孔一样,都阴森森地朝向着下方进攻的必经之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爱尔兰的宁静,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假象。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
巴西尔站在棱堡的最高处,海风吹动着他紫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知道,与英格兰的这第一战,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这不仅是为了击败眼前的敌人,更是为了向整个欧洲宣告——罗马,回来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康纳尔与费奥恩就带来了消息。
一百名他们需要的“勇士”,已经挑选完毕,正在城外的一处秘密营地集结,随时可以出发。
巴西尔没有耽搁,立刻带着一队亲卫,前去检阅这支特殊的部队。
他带着这一百名即将踏上死路的“死士”,登上了港口内一艘待命的盖伦帆船。
船上,早已用吊臂安放了十几艘经过特殊改造的小渔船。
船舱里塞满了干草和浸油的木柴,船头的位置,则小心翼翼地固定着两罐用厚布包裹的陶罐——希腊火。
甲板上,海风阴冷。
一百名爱尔兰人,沉默地站着。
他们大多是中年人,脸上还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沧桑,和对未来的茫然。
他们的眼神有对英格兰人的愤怒,但是更多的是为了金钱报酬而死,为了家人活的更好的决绝。
巴西尔走到他们面前,他的身后,亲卫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币,在晨光下闪铄着诱人的光芒。
“你们的安家费,已经派人送往你们指定的地址。这是预付给你们的报酬。”
巴西尔指着箱子里的钱。
“一百杜卡特,活着回来的人,现在就可以拿走属于你的那一份。”
没有人动。
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银币,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巴西尔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象是在讲解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
他指着船上的那些小船。
“看到英格兰人的大船,就驾驶这些船,冲过去。”
“在即将撞上的时候,点燃船头的希腊火,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跳进海里。”
“之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些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斗的身体。
“你们可以自救。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也看上帝是否眷顾你们。”
他没有说谎,也没有画任何大饼。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却又给了他们一丝缈茫的希望。
这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动员,都更能让这些已经将自己卖掉的亡命徒,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巴西尔说完,转身便走。
盖伦帆船巨大的风帆缓缓升起,在水手的操控下,船只调转方向,迎着清晨的海风,驶向了茫茫的凯尔特海。
船上,一百名爱尔兰死士,带着他们最后的报酬和缈茫的生机,去迎接一场注定要被烈火吞噬的命运。
战争,还没有开始,爱尔兰岛依然非常平静。
但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这片绿色的岛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