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辞看着院子里己被搬得七七八八的家具物什。
又瞥了一眼门口来晚一步的堂叔,便对着族长点了点头:
“族长思虑周全,这房子空着确实可惜。
既然您有意,那便按您说的,书房租与您家孙儿读书,其余屋子还请您家顺带看顾,月租就按您说的算。”
族长闻言连声道:“好好好!锦辞你放心,定给你看得妥妥当当!”
江锦辞随即走向院门,对着面带失落的堂叔江二叔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二叔,劳您白跑一趟。族长这边先提,县里的房子也是族长帮忙张罗着的,侄儿也不好拒绝。”
江二叔见状,也知道事己至此,强求不来,只得勉强挤出点笑容:“无妨,无妨,锦辞你到了县城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举人,为咱们江家村争光。”
说罢,带着几分不甘,领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开了。
有了族长的子子孙孙帮忙,搬家变得异常顺利。
三辆牛车满载着家具物什,浩浩荡荡驶向县城。
到了青石巷的小院,按照江锦辞的指点,利落地将桌椅箱柜一一归置到位。
搞定完这些后,这些个子子孙孙就跑到外面牛车掀开一层布,里面竟是扫帚、锄头、抹布和木桶。
又呼啦啦的跑进院子,开始搞起卫生。看的江锦辞和陈小花母女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连忙撸起袖子。
而那族长笑呵呵地拦住正要帮忙的江锦辞和陈小花。
“这些粗活让他们小子们干就行,锦辞你是读书人,哪能干这个?陈娘子你也歇着,看着指点一下位置就好。”
于是,江锦辞和陈小花,连同好奇张望的江枣枣,就站在海棠树下,看着族长的儿孙们如同辛勤的工蚁。
洒扫庭院、擦拭门窗、清理灶房、不过个把时辰,便将一个原本只是整洁的院子,打理得窗明几净,连青石板的缝隙都透着清爽。
待儿孙们一切收拾妥当,族长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便要领着儿孙告辞。
却被江锦辞拦住了:“族长且慢。”
江锦辞转身从刚归置好的一个书箱里,取出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略有磨损的线装书册,双手递了过去。
“这本是我早年考童生时,所做的一些笔记心得,虽粗浅简陋,不值什么,但于初学启蒙或许有些许参考。
今日多谢族长和各位叔伯兄弟鼎力相助,一点心意,还望莫要推辞。”
族长先是一愣,待听清是何物后,脸上瞬间绽出狂喜之色,双手在衣襟上用力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紧紧捂在怀里。
那张平日里特意板着的脸,此刻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宛如盛开的野菊花。
“哎呦!这… … 这怎么好意思!锦辞,你这礼可太重了!”
族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猛地回头,朝人堆里吼道,“铁柱!江铁柱!你个憨娃还愣着干什么!
快过来,给你锦辞叔磕个响的!这可是你锦辞叔考秀才的学问,外面花多少钱都买不着的真传!”
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应声从人群里钻出来,在族长眼神的催促下,恭恭敬敬地跪在江锦辞面前,“咚”地磕了个响头。
江锦辞:“江…铁柱?”
江锦辞险些没绷住表情,看着跪在地上把自己额头磕出一个大包的江铁柱,心中仿佛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江锦辞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将少年扶起:“不必如此,快起来。望你日后用心读书,不负你爷爷的期望。”
说完,江锦辞咳嗽了一声,转向族长郑重的道:
“他这个名字得改一改,族长您既然决定让他上私塾而不是认字的学堂,江铁柱就不适合他了,免得到时候上私塾时让人听了闹笑话。”
族长一听,先是一愣,随即拍了下大腿:“还是锦辞你想得周到!在村里叫铁柱没啥,去了私塾确实要让同窗笑话。”他搓着手,满脸期待地看向江锦辞:“你是有学问的秀才,你看改个什么名儿好?”
江锦辞略一沉吟,目光落在院中刚被打扫干净的石板路上,缓缓道:
“读书人当志存高远,脚踏实地。不如取单名一个‘硕’字,江硕。硕者,大也,喻学问渊博,品行敦厚。且《诗经》有云‘硕人其颀’,意指德才兼备之人。希望铁柱希望阿硕能勤勉向学,日后成为栋梁之材。”
“江硕江硕”族长反复念了几遍,越念眼睛越亮,“好!这个名儿好!又响亮又文气!”他激动地拉过揉着额头的孙子满眼泪花的大孙子道:
“快,再给你锦辞叔磕个响的,谢谢他赐名!从今儿起,你就叫江硕了!”
江锦辞连忙扶住又要下跪的少年,温声道:“不必多礼。名字只是个开端,往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
他转头对族长嘱咐:“既然要进学,笔墨纸砚须得备齐。我那里还有以前淘汰下来的学童笔,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族长连连摆手,脸上笑开了花,“能沾沾你的文气,是这孩子的福分!”
这族长为人处世确实周到。
从托侄儿江福在县城尽心寻摸院子,到今日农忙时节,竟亲自带着儿孙前来帮衬迁居,连洒扫除尘这样的细活都考虑得如此周全,桩桩件件都做得妥帖入微。
人情往来,重在分寸。族长将诚意做到了十分,他江锦辞也不能只是坦然受之。自然要拿点东西出来,方才赠书赐名,是谢意、是回礼,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回应。
待族长一家千恩万谢地离去后,陈小花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满脸羡慕的道:“江硕,这名字改得真好啊。”
一边说着,一边将摘花的江枣枣拉到自己身前,整理着江枣枣的头发。
江锦辞笑了笑立刻会意,见枣枣此刻正捧着花使劲闻,见自己看过来又递给自己一朵,心头顿时软成一片。
俯身将枣枣抱到院中海棠树下的石凳坐好,自己则半蹲在她面前,让两人的视线齐平。
“枣枣是你亲爹取的名字,不能丢,以后咱们在家里就叫你枣枣。”
江锦辞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旁边的陈小花笑了笑,随后理了理妹妹的衣服,声音温和。
“哥哥再给你取个外面用的名字,就叫‘江婉棠’,可好?”
“婉棠”小姑娘眨着眼睛,小声跟着念。
“对。”
江锦辞颔首,指向头顶繁茂的枝叶,“‘婉’字,是取温柔美好之意,盼我们婉棠性情温婉,品性端淑;
‘棠’字,便是这院中海棠,愿你能如它一般,不仅容貌清丽,更拥有坚韧的生命力。”
江锦辞将妹妹刚刚送给自己的花儿,轻轻别在江枣枣的发间。
“这个名字,既是对你的期许,也是纪念咱们在新家开始的新生活。”
陈小花站在一旁,听着江锦辞这番娓娓道来以及不着痕迹的解释,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尖微微发酸,同时还有些羞愧,当即连声道:“婉棠好,这名字真好”
“嗯!”
江枣枣——如今的江婉棠,用力点头,紧紧攥住手里的叶子,扑进哥哥怀里,“婉棠喜欢!”
江锦辞笑着将妹妹搂住,轻抚着她的后背:“好,那咱们就说定了。等过两日哥哥给你买学童笔墨,第一个就教婉棠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