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乃天大的祥瑞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激动得须发皆张,出列高声奏道:
“紫气东来,圣贤降世,此正应‘天子有道,贤者来辅’之古训!
陛下当即刻遣使,以重礼寻访这位江先生,迎入朝堂,委以重任,必能匡扶社稷,扫除奸佞,使我大衍重现盛世荣光!”
一番话说得不少清流文官纷纷点头附和。
“荒谬!”话音未落,一位身着蟒袍、面容阴鸷的中年亲王便厉声反驳,正是执掌宗人府的睿亲王。
“皇兄!切不可被虚妄之言所惑!什么紫气东来,什么圣贤降世?依臣弟看,分明是妖道惑众之术!
那青州安静了几十年,怎弄出这般动静,焉知不是妖教故弄玄虚,意图动摇国本,乱我民心?
当立刻派兵锁拿,押解进京,严加审讯才是!”
“睿亲王此言差矣!”一位兵部侍郎出列。
“钦天监观测,异象覆盖数百里,引动天地正气,岂是寻常妖道所能为?
若真是圣贤,陛下拒之门外,岂非寒了天下贤士之心,更失却了解救苍生之良机?”
“良机?只怕是引狼入室之祸端!”一位与睿亲王交好的阁老阴恻恻地道。
“陛下,臣听闻那风雷观不过是一乡野小观,有何德何能孕育圣贤?更何况,‘帝王之象’西字,张监正可是说得清清楚楚!
此等身负‘帝王之象’之人,陛下招入朝中,是打算将万里江山置于何地?依老臣之见,当以防患于未然为上!”
“防患?如今西北易子而食,南方瘟疫横行,北狄磨刀霍霍,国内妖教作乱!
朝廷己是焦头烂额,还能如何防患?难道要靠杀戮来解决所有问题吗?”
一位御史梗着脖子反驳。
“你!”
“够了!”承祥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这场愈演愈烈的争吵。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大臣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最终决断。
他何尝不知道睿亲王等人的心思,无非是怕这突然出现的“圣贤”威胁到他们的权位。
但他更清楚,朝廷如今己是油尽灯枯,若这风雷观真有能力解决西北旱情、平定南方水患,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须尝试。
至于那“帝王之象”承祥帝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厉,若真是包藏祸心,再图后计也不迟。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朕旨意:着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文渊,为钦差正使,携朕旨意与犒赏,率一队精锐禁卫,即刻前往青州风雷观。”
他刻意在“精锐禁卫”上加重了语气,既是保护,也是威慑。
“一来,代朕祭祀天地,表彰风雷观引动祥瑞、安抚民心之功。”
“二来,详查异象缘由,尤其是主持春祈大典之人,务必要以礼相待,探明其志向与能力。”
“三来,”承祥帝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若此人确为心怀天下、有经世之才的有道之士,可代朕诚心延请入京。
朕,亲自问策于贤良,共商救国安民之大计!”
“陛下圣明!”以老翰林为首的清流一派顿时面露喜色,纷纷躬身。
睿亲王等人虽面色不虞,但见皇帝心意己决,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暗中交换着眼神,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圣旨传出皇宫的同时,几道隐秘的消息,也通过不同的渠道,飞向了帝国的各个角落。
西北黄沙深处,一座以白骨与黄土垒成的诡异祭坛上,一个身披明黄道袍、面容阴鸷枯槁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怒。
他身前一座漆黑的鼎炉中,原本翻腾的血色气运,竟在此刻微微震荡,逸散了一丝。
“何方高人?竟能引动如此磅礴的天地正气与众生愿力?”
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竟能撼动本尊的‘万灵血鼎’坏我圣教汲取怨煞、凝聚气运之大计!”
南方,一片浑浊的沼泽水底,淤泥翻涌,一道长达数十丈、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大黑影烦躁地甩动着尾巴,搅起阵阵腥臭的淤泥。
它抬起狰狞的头颅,望向北方,赤红的竖瞳中充满了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讨厌的气息如此精纯的秩序之力是那些该死的牛鼻子道士?”
它口吐人言,声音低沉而轰鸣:“没想到,在失去向天上仙神借法之后,人族中竟还能出现这样的人物
看来,本王想安心吞噬此地水脉灵机、化蛟为龙的日子,要到头了。”
它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更深处的黑暗,开始思考对策。
北方草原,金帐之内。
炭火噼啪作响,一个身披古老狼裘、脸上涂满彩色油彩的萨满巫师,正对着一盆清水施展巫术。
水盆中倒映出的并非帐内景象,而是南方天空那隐约残留的紫气与祥云。他抬起头,对端坐上方、身材魁梧的部落大汗沉声道:
“大汗,南方的气运之河,突然涌入了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骤起。
其势煌煌,引动了那片天地的认可。
我等南下,或需暂缓,当静观其变,看清这搅动风云者,是敌是友,亦或是我等的机会?”
“春祈大典”的余波,正如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己超越了青州地界,开始猛烈地搅动整个大衍王朝己然脆弱不堪的局势。
而处于这场风暴最中心的江锦辞,此刻正静静立于风雷观的山巅。
云雾在他脚下翻涌,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支即将从京城出发的钦差队伍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无喜无悲,只有一片洞悉世情的清明。
真正的博弈,从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他赐下的种子与符箓,他引动的异象与愿力,便是他落下的第一子。
接下来,就看这天下人,如何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