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1329年3月26日下午五点多,我与格陵普兰帝国皇帝卡休斯·阿尔弗莱德在小石堡的军情会议室见了面。这个会议室正是上次斯迪奇召开军情会议的那个房间,看着房内熟悉的布置,想起数月之前大家围坐在会议桌前讨论如何解救我的事,我不禁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我在看墙上挂的地图,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一件长度及膝的深蓝色束腰连袖大衣,腰后用金线绣着一朵百合花图案,左右两肩挂着黄色的吊穗肩章,袖口用金线绣着细小的花枝。
“陛下,德米特里伯爵夫人和德米特里伯爵小姐都到了。”侍从官在旁边轻声通报,简以我教母的身份随同我们一起来到小石堡但为了防止泄露身份就直接去了我的房间休息,贺瑞斯也被侍从官另外安排到其他房间去了。
那名男子转过身来,我这才看清他满脸威严中带着遮掩不住的疲乏,精心修饰的八字须也没有了光泽。国的最高统治者卡休斯·阿尔弗莱德皇帝了。
在德米特里夫人的示意下,我不敢多看连忙和她一起行屈膝礼。
“欢迎伯爵夫人和小姐。”卡休斯的声音很柔和,“请坐吧,不用太拘礼。”
德米特里夫人领着我在会议桌旁小心翼翼地坐下,会议桌旁原来不舒服的硬木椅早已撤走换上了了舒适的长条沙发。
卡休斯自己也在会议桌的一头坐下来,他挥挥手,侍从官为我们摆上茶点之后也退了出去,随后会议室厚重的大门也关上了。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现在这儿没有其他人在场了,我们就免去那些礼节说实话吧。”卡休斯嘴角线条分明,是一个极有决断的人物,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首先我想知道罗琳小姐是怎么卷入这一场是非的,请罗琳小姐从头详细说起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惊奇地与德米特里夫人对视了一眼,卡休斯应该已掌握了我很多情报,为什么还让我头从说起呢?还特意强调要“详细”地说?
卡休斯注意到了我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说:“罗琳小姐不要有任何顾虑,我虽然对你的事已了解不少了,但都是别人转述的。现在我想听听你这个当事人自身角度的叙述,越详细越好,就是有损我国威望的事也可以说出来,不论你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我都赦你无罪。”说到这里,他从面前的文档盒中抽出两张公函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了几行字递给我。
那是两张印制好的羊皮纸,与当初贺瑞斯订立契约书的材质一模一样,都是由产自拉雅山脉的小母绵羊皮制成的,是大陆最贵也最好的羊皮纸。我接过两张羊皮纸,只见上面印着一模一样的话:
“朕,格陵普兰帝国皇帝卡休斯?阿尔弗莱德,于今日召见北方行省总督福雷斯特·德米特里伯爵之女罗琳·安·德米特里伯爵小姐,询问其自大陆历1328年11月1日中毒以来的全部经历。德米特里伯爵小姐自大陆历1328年11月1日至询问之日起的一切言行均按无过错言行处理,不得将其作为日后任何指控之证据。
特此声明!
大陆历1329年3月26日
(格陵普兰帝国政府公章)
(金色百合花纹章)”
公函全文只有最后的落款和日期和是刚才卡休斯手写的,不过上面也事先盖好了皇室纹章和格陵普兰帝国政府公章,卡休斯就是直接在皇室纹章和政府公章上签名和填写日期的。
“这是我来小石堡之前就印好的公函,只是馀了落款和日期是刚才手写的。”卡休斯把其中一份公函留给了我,“这一份你现在就可以保留,另一份我会让侍从官长亲自带去帝国政府文档部存盘并带回文档部的收据给你。你不要有任何的担心或顾虑,只需要把所发生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罗琳,你就说吧,不要有任何顾虑。皇帝陛下这样推心置腹,你就把一切都说出来吧。”德米特里夫人看过了公函的内容,不禁为皇帝的细心感动,也在一旁劝我,“我也想知道这几个月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既然母亲和皇帝陛下都这样说,那我就把一切都说出来。”我心里在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想着简对我说的那些秘密,我明白那些势力迟早会找上门来,我孤身一人是阻拦不了的,不如干脆选个势力来保护我,“不过,这其中不仅涉及到我,也涉及到我的同伴,我希望皇帝陛下也不得追究我同伴在其间一切言行,否则我宁可不说。”
“这容易,我现在就答应你。”卡休斯又抽出一张羊皮纸,在上面刷刷刷地写起来,“不过我就只能盖上皇室纹章,但没法加盖政府公章了。”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金质的小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镶着宝石的印章盖在写好的羊皮纸上,然后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自大陆历1328年11月1日起至大陆历1329年3月26日止(金色百合花纹章),经罗琳·安·德米特里伯爵小姐(金色百合花纹章)口头宣誓证明对其进行了帮助的任何人,在上述期间的一切言行均按无过错言行处理,不得将其作为日后任何指控之证据。
大陆历1329年3月26日
(金色百合花纹章)”
由于这份文档是临时手写的,所以卡休斯帖心地在文档内容的日期和我的姓名上加盖了皇室纹章,表示即使日期和人名有问题皇室也予以认可。
“多谢陛下,这样就可以了。”我点点头,心想这个世界的皇帝大约还是要比前世的政客们讲诚信些,决定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说出来,“11月1日我无意中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了一个可爱的碧绿色上着锁的小匣子。我一时好奇就用桌上的裁纸刀撬开了匣子……”
这些天的经历包括简对我说的话都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我下定决定不让自己成为别人争夺的棋子,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卡休斯争取到自己这边,这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在这种考虑之下,我把我第一次中毒、在枫树林遇袭杀死监督使者、次日送归海瑟斯灵柩时第二次遇袭、在小石堡遇刺第二次中毒、劝说斯迪奇改变原有战略、与克鲁尔留守小石堡吸引斯莱全军、与克雷威艾丽丝等在红石城遇到罗斯洛夫、被罗斯洛夫解救并被其携带北上、途中被罗斯洛夫求婚而我一时大意接受了“时间之门”、在巨龙城被安必休斯囚禁、被佩莱克提斯和简解救、中途被赛安军部布莱克等势力追杀、逃到艾斯弗凌找到库克帮忙、遇到邪龙伊威与北海巨妖争斗、伊威认出当年挑起纷争的光明神等事由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当然我也隐瞒了一部分事没说,如简把我化装成罗莎拉·蒙塔波尼的事、佩莱克提斯与简的身份、对自己获得“龙之泪”项炼的事都没提起,简告诉我有关神起源的秘密也只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我自然也不会提起自己是异世界转生的事,这个秘密我决心保留到死都不对任何人说起。
在我整个的叙述过程中,德米特里夫人都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当听到我中毒、遇刺以及在常青藤饭店等死、被安必休斯囚禁、北上遇到北海巨妖和伊威时,她的手不禁用力地收缩,连我都感到了疼痛;当她听到我被阿隆·肖特解救、被罗斯洛夫解毒,以及被伊威放过时又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当她听到我带着哽咽描述凯迪尼之死时也不由地陪我洒下了伤心的泪水。
“天可怜见的!罗琳你在短短的几个月就经历了这么多的暗杀、囚禁和病痛折磨,我现在才真正理解到这些天你过得多么不容易!我还曾经在心里怪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现在才知道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人一定会变,不变的人根本就活不下来!洛丽,我可怜的宝贝,妈妈向你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就算他是神灵我也寸步不让!我不会再温情脉脉地去乞求了,我宁愿拿着剑与他们博斗!”德米特里夫人是真正从小到大都在蜜罐里长大的贵族,是从没真正目睹过死亡与阴谋诡计的温室花朵,迄今为止她所经历的最大考验就是对我的思念与担忧,现在她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与黑暗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卡休斯则是一动不动地凝视我,表面上他镇定自若,但他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时而握拳时而舒张,还有他微微扇动的鼻翼,都显示着他的心境并不如表面上的平静。我是没有查探卡休斯心思的本领,否则的话我会发现卡休斯现在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
卡休斯不能不承认,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虽然罗琳的事迹已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吟游诗人的传唱传遍了整个大陆,但卡休斯并不是很相信这些传说,总认为这其中有夸大的成分。
福雷斯特这个女儿他是知道的,以美貌在年轻贵族中享有盛名,虽然前段时间教廷的圣祭司瑞雷吉斯·贺瑞斯将她举荐为帝国唯一圣女候选人的行为说明罗琳不仅仅有美貌那么简单,但在卡休斯心目中也不如何吃惊,他今天召见罗琳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验证他这些年暗中布置的情报系统是否有效,只要能印证情报系统有效就是把罗琳的声誉再拔高一些又如何?
正因怀着这样的心思,卡休斯在见到罗琳时虽然不能不承认罗琳的容貌和身姿比传闻中还美,但也能稳定住心神。不过,随着罗琳对自己经历的叙述展开,卡休斯慢慢沉浸到了那双带着点天真却又如秋水般深不见底的紫罗兰色眼眸中。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当她说起自己遭遇的危险时象在讲述陌生人故事似的平静从容,可她说起别人对她的帮助时就象变了个人般热情似火,这时她那双如紫水晶般晶莹清澈的眼眸就眼波流转显得熠熠生辉,柔顺的金发与她那缎子似光滑的雪白皮肤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如同玫瑰花蕾一般的嘴唇更显得娇艳欲滴,叫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口。
这样的女子不应人间有!
二十多年来,卡休斯头一次清淅地感觉到在自己小腹内燃起了一团凶猛的火焰,这团火焰就是他十六年前大婚时也未曾感受过。他卡休斯自十岁登基以来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特别是十五年前皇后因难产去世以来,无数本国或外国的贵族削尖了脑袋把本族佳丽往他面前送,这些美女或可爱或冷艳或高傲或才华横溢,可对他卡休斯而言却如木偶一般枯燥无味——就算是号称教皇国历代圣女中最优秀的上一代圣女站在面前,他卡休斯也未必会动心。
这些女子眼中都燃烧着欲望的火焰,心里都充满着熊熊的野心,让卡休斯一见便觉得面目可憎。笑话,他卡休斯自己就是踏着母亲的鲜血才掌握的权力,他还看不出那些贵族女子故作矜持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丑陋的心?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绝然不同,她的眼眸如孩童般纯净,她的言语里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对自己容貌的自得,她的举止里更没有那些贵族女子在面对自己时有意无意的卖弄,这样美丽而晶莹的女子才是他卡休斯应有的佳偶!
之前他还嘲笑堂堂赛安帝国皇太子罗斯洛夫被一个小小贵族女子迷住算不得英雄,但今天,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容颜,卡休斯却理解了那个罗斯洛夫。
“这样的女子,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我要得到她,不管用什么方式也要得到她,还要让她为我生下皇位继承人!”卡休斯暗暗下定了决心,他想起了自己已三十二岁还没有继承人,心里燃烧的那团火燃得更旺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