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联防。”

陈汉手指在那张萨扬河流域地图，“从即日起，以我兴华寨为内核，各寨、各村、各矿点，需按约定比例，派出精干人员，组建联合巡防队。巡防队分作三班，定期沿河主干道及主要支流巡逻，设立固定哨卡，监控可疑动向。”

他详细阐述道：“我们将创建一套简单的烽火、旗语和快船接力信号系统。一旦任何一处遭遇土着袭击、大规模匪患或外敌入侵，必须立刻发出警讯！见到警讯，就近寨点需在半个时辰内集结人手，由该地头领或其指定人员带队，即刻出兵支持，不得延误，更不得坐视不理！”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每一位头领的脸：“我陈汉丑话说在前头，联防之约贵在信诺。若有见死不救者，阳奉阴违者，亦或是出工不出力者，一经查实，视为背弃盟约，危害全体！届时，勿谓言之不预，共击之！诸位，对此内核条款，可有异议？”

李莽第一个拍着胸脯表态，声如洪钟：“没异议！早就该这样了！以前咱们就是一团散沙，各自为战，才被那些土人、匪徒像赶羊一样各个击破！多少兄弟寨子就这么没了，我李莽第一个赞成！”

刘老抠眼珠转了转，他更关心实际的付出，小心翼翼地问道：“陈会首，您这法子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派出人手……各家具体出多少？这些弟兄离家巡防，这粮饷器械、伤亡抚恤又如何算？总不能一直让各寨自己掏空家底吧？”

这是他最内核的顾虑，也代表了大多数小寨主的想法。

陈汉显然早有腹案，从容答道：“刘头领所虑极是，关于人手，不会搞一刀切。将按各寨登记在册的丁口多寡、可战青壮数量、以及寨子本身规模和实力强弱，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分等定额。具体细则，稍后由我弟陈泽与诸位逐一核定，力求公平公正，绝不会让弱小寨子承担过重负担。”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至于粮饷器械，初期确实主要由各寨自行负担派出人员的基本消耗。但我兴华寨会从公中拨出部分粮食、盐巴和药品，作为补贴，优先供给巡防队使用。

“同时，我们缴获自黑水洼的部分物资，也会注入公库。待日后公营集市运转起来，通商渠道理顺，有了稳定进项，所有联防体系的共同开支，包括巡防队的粮饷、阵亡抚恤、武器更新等，将逐步转为从公中支取，创建常备基金。”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目光扫过刘老抠和其他几个面露难色的头领：“诸位，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眼下婆罗洲局势波谲云诡，荷兰人虎视眈眈，土王势力反复无常，内部若再是一盘散沙，复巢之下无完卵！若连这点人手钱粮都舍不得，心存侥幸，等到寨破人亡之时，留下再多金沙粮食，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刘老抠脸色一白，讪讪地笑了笑，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其他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头领也纷纷神色一凛，点头称是。

陈汉这话，在情在理，更是戳中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其次，是通商。”陈汉继续道，将话题引向另一个关键领域，“萨扬河是我们共同的命脉，也是财富之路。以往各寨交易，多靠行商小贩或是自行前往坤甸，不仅路途危险，交易不便，更时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甚至某些势力收取高额过路费，盘剥同胞之事！从今日起，此类行径，一律禁止！”

他手指敲了敲地图上兴华寨码头的位置：“我兴华寨将牵头，在寨外码头东侧，划出专门局域，设立公营集市，搭建统一的摊位和货棚，由兴华会派人统一管理，维持秩序，公平秤、标准尺都会备齐。各寨产出，无论是粮食、蔬菜、矿石、山货、皮革、渔获，乃至手工艺品，皆可在此自由、公平交易，互通有无。兴华寨只收取交易额百分之三的管理费用，此项收入将全部用于集市本身维护、道路修缮和联防体系的开支，帐目定期向各位公布。”

他抛出了更诱人的前景：“同时，我们会集成各寨的运输须求，利用我们手中改造的船只和新造的木筏，组建联合船队，定期、统一与下游坤甸，乃至查找机会与海峡对岸的马来港口或西方商船进行贸易！减少中间环节盘剥，统一议价，为大家争取更公道的价格，也采购回我们急需的布匹、铁器、药品、火药等物资！”

听到这话，头领们眼睛都亮了不少，尤其是像刘老抠这样精于算计的，心里已经开始飞快盘算着去掉中间商和过路费后，自己的山货矿石能多赚多少，又能以更低价格买到哪些紧俏货。

统一贸易，减少内耗，这对他们这些小势力而言，无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巨大利好。

“最后，是规矩。”陈汉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全场，刚刚因通商利好而略显活跃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既然要联防互保，结为同盟，就要有统一的号令，明确的上下！各寨内部事务，日常管理，风俗习惯，我兴华会原则上不予干涉。但涉及对外作战、联防调度、资源调配、对外交涉等关乎联盟存亡之大事，必须听从统一号令！令行禁止，方能成事！”

他停顿了一下，那目光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在此，我郑重警告：联盟之内，严禁私斗，兼并，侵吞！更严禁任何寨子或个人，私下与可能对联盟构成威胁的土着部落、敌对势力或匪徒勾结！一经发现，查有实据者……”

“那罗永昌，就是前车之鉴！”

议事堂内落针可闻，只剩下众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当然，”

陈汉语气稍缓，给了众人一丝喘息的空间，“既然是联盟，自然也讲究公平与共议。非战时紧急状态，涉及赋税分摊、重大开支、对外和战等决策，我会召集诸位共同商议，投票决定。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无论亲疏，一视同仁。我陈汉在此立誓，绝不行不公不义之事，一切所为，皆为萨扬河数千华人同胞之长远生计与安全计！”

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陈汉深谙此道。

果然，他这番恩威并施的话说完，头领们心中的那点抵触和不安消散了大半。

毕竟，在这危机四伏的蛮荒之地，能有一个实力强讲规矩，还能带来实际好处的领头人，带着大家抱团取暖，总好过以往那样朝不保夕。

“陈会首高义，我等愿遵号令！”

不知是谁先喊的这一句，随后众人皆是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