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收回手,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扶着陈柏,转身走向一旁。
张妄趴在地上,狼狈无比,干呕不止。
周围,是灵绣等一众女弟子毫不留情的口诛笔伐。
“真是卑鄙无耻!”
“自己做了丑事,还迁怒于人,对同门师弟下此毒手!”
“枉我还当他是什么人物,原来不过是个贪婪好色的小人!”
其馀的师兄弟们,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疏远和否定。
曾经那个被众人追捧、前途无量的天才师兄,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条人人避之不及的臭鱼烂虾。
那些鄙夷、唾弃、嘲弄的眼神,象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张妄的心里。
耻辱!
无比的耻辱!
他感觉自己又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掉回了那口又湿又臭的穷苦巷子里,变回了那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泥腿子。
他受够了那种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抬头看不见天日,无论如何挣扎都爬不出来!
“陈秀……陈柏……”
张妄咬牙切齿,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他心里怨毒地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接下来的日子,张妄周围依旧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巴结。
但曾经对他青睐有加的灵绣,却是彻彻底底地和他拉开了距离,视他如无物。
拳院里,那些新来的弟子,也总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风言风语,如芒在背。
张妄积攒了一肚子的恼怒与怨恨,终于在某一天彻底爆发。
他当众向蒙徒告知,要离开拳院,寻个地方闭关冲击暗劲!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八方拳院,直接去了内城程氏族内,寻了一处僻静院落,开始了苦修。
傍晚,河风带着水腥气吹过,铜水湾的鱼档已经收了摊,只剩下满地狼借和洗不掉的腥味。
陈秀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不少街坊邻居都是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几分憔瘁和惊慌。
他甚至在河岸边的芦苇荡里,瞟见了一具浮肿发白的尸体,手脚都被草绳绑着。
官府的人正站在岸边,百无聊赖地用竹杆拨弄着,似乎并不打算捞上来。
陈秀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
还未到家门口,就看见母亲李氏正躲在门后,从一道窄窄的缝隙里紧张地朝外张望。
“娘,怎么了?”陈秀走过去,低声问道。
李氏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将他拉进院子,插上了门栓。
她压低声音,有几分心有馀悸,拍着胸口道:“出大事了!”
“原本铜水湾鱼档的管事,陈瞎子,前几日下水收渔网,被一条成了精的妖鱼给叼走了,尸骨无存!”
陈秀眉头一挑,鱼档管事,这可是个肥差。
李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陈瞎子一死,这管事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不少人盯着呢,其中尤其以恶霸朱老四,还有河对岸刘家的刘丙,两人声望最大。”
“这两个,可都是入了暗劲的好手,在鱼档根基深厚,手底下都养着一帮人。”
“这几日,两边为了抢这个位置,可是争斗得厉害!”
“听说他们明面上四处收购鱼货,给上官送礼,暗地里却是刀光剑影,短短四五天的功夫,就闹出了两条人命!”
李氏叹了口气。
“官家也懒得管这种江湖草莽的争斗,派人来看了看,就草草结案了。”
陈秀听完,点了点头。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只要不闹到明面上,不影响税收,官府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从集市上买回了些新鲜的鱼虾,李氏很快便做好了晚饭。
母子二人正吃着,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很有节奏。
陈秀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男人,四十馀岁年纪,太阳穴微微鼓起,正是刘家的刘丙。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精悍的随从。
其一身劲力,相当老练,陈秀扫过一眼,暗暗惊讶。
刘丙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抱拳道:“可是陈队长当面?在下刘丙,冒昧来访,还请勿怪。”
陈秀不动声色地让开身子。
“刘老板客气了,请进。”
进了院子,刘丙的目光在院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秀身上,笑着问道:“听闻陈队长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已是明劲武夫,还当上了巡值队长,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老板过誉了。”陈秀淡淡回应,给他倒了杯水。
寒喧几句后,刘丙终于图穷匕见。
“陈队长,想必你也听说了铜水湾鱼档如今的乱局,在下想问问,陈队长对此,有何看法?”
来了!
陈秀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口气。
他知道,对方这是来探自己的底,也是来试探自己的立场。
他如今是青鱼坊市的巡值队长,手底下管着几个人,虽然官职不大,但终究是官府的人。
这层身份,虽不至于让刘家这种地头蛇忌惮,却也不容小觑。
陈秀摇了摇头,直接了当地说:“我只是个小小的差役,拿一份俸禄,求个安稳,鱼档的生意,我不懂,也不关心。”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刘丙,语气平静而坚决。
“更不打算,介入其中。”
这个答案,让刘丙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虽然不是他最想听到的“支持”,但也足够了。
只要陈秀不插手,不倒向朱老四那边,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好!陈队长快人快语!”
刘丙微微点头,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将随从手中提着的两条大鱼放在石桌上,笑道:“一点心意,给陈队长家里人尝尝鲜。”
“这鱼虽不是什么异兽宝鱼,却也是黑河里难得的珍品,两条加起来,也值个两三贯钱,还望陈队长不要推辞。”
说完,他便抱拳告辞,带着人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陈秀看着桌上那两条还在摆尾的大鱼,陷入了沉思。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出门之后,刘丙身后那人方才将压在心里的疑惑问出:“大哥,此人虽有官身,却无依靠,一身布衣,恐怕走不长远,又管不到我们。”
“便是上门提醒一句都够了,为何要将先前钓上来的秋刀鲤送出去两条,一条可是价值两千多文啊!”
刘丙眯着眼睛,沉吟片刻:“若是仅用两条秋刀鲤,就能收获一分友谊,那可是大赚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