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的喧嚣仿佛永无止息，但将军府内核局域的书房内，却保持着一种高效运转下的奇特宁静。窗外是初夏明媚的阳光，映得新糊的“荆州纸”窗棂格外透亮。关平埋首于案牍之间，审批着来自荆州各郡的文书，手边除了惯常的兵事简报、讲武堂课业，更多了许多关于农事、工坊、商贸的卷宗。

敲门声响起，在得到允许后，治中从事潘浚手持一本厚厚的、以硬质“荆州纸”装订而成的册簿，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混合着兴奋与难以置信的神情，与往日那个以严谨甚至有些古板着称的潘承明判若两人。

“军师！”潘浚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斗，他将册簿躬敬地呈上，“去岁及今岁上半年的州郡财政总册已然核算完毕，请军师过目！”

关平放下笔，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簿。入手的感觉便与以往的竹简或笨重缣帛帐册截然不同，轻便而坚实。他翻开封面，里面是以工整小楷密密麻麻书写的帐目，条目清淅，分类明确，收入、支出、结馀一目了然，这同样是关平推行新式记帐法的成果。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关键数据——田赋、市税、关税、官营作坊利润、与蛮族及交州贸易所得……一列列数字汇聚，最终在“府库净入”一栏，定格在一个令人瞠目的数字上。

即便是关平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由得瞳孔微缩。他抬起头，看向激动得脸颊都有些泛红的潘浚，确认道：“承明，此数……准确否？竟比襄阳战前，翻了一倍有馀？”

“千真万确！下官与属下官吏反复核验三遍，绝无错漏！”潘浚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扬眉吐气的自豪，“军师，此皆赖您推行之新政啊！‘荆州纸’推行，官府文书传递、帐簿记录效率倍增，吏员舞弊空间大减；与五溪蛮、交州通商，新辟之税源丰厚；各郡官营工坊产出激增，尤其是农具、织机，民间购买踊跃；加之吏治整顿，往昔中饱私囊之弊大为清除……此乃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之功！”

他指着册簿上的具体项目，如数家珍：“仅与蛮族交易的盐铁一项，毛利便抵得上昔日两个郡的田赋！还有这‘荆州纸’，虽官府定价不高，但须求极大，各地商贾争相采购，工坊日夜赶工仍供不应求，利润亦极为可观！”

关平缓缓合上册簿，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敲击，心中亦是心潮澎湃。他知道改革会带来变化，却没想到成效如此迅猛、如此巨大。这不仅仅是数字的增长，更是整个荆州经济体魄强健起来的直接体现。战争打的是后勤，是钱粮，府库如此充盈，意味着他有了更充足的底气去支撑更大的战略。

“好！甚好！”关平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荆州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承明，此乃将士用命、上下同心的结果！然，居安思危，府库充盈，更当时刻谨记强兵备战！”

他转过身，语气变得果断而坚决：“即刻起，拨出专款，设立‘北伐备储库’。由你与季常（马良）共同负责，季常统筹，你主理钱粮调度。全力做三件事！”

潘浚精神一振，肃然躬身：“请军师示下！”

“第一，囤积粮草！”关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襄阳、江陵等几个战略节点上，“在现有常平仓之外，于襄阳、江陵、夷陵等地，增建大型秘密粮仓。由官府出面，以公允价格大规模收购百姓馀粮，同时加大军屯、民屯产出，务求库仓满溢，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一年之耗！”

“第二，储备军械！”关平的目光扫过标注着工坊区的江陵城，“督促工匠坊、神机坊，全力打造箭矢、兵甲、攻城器械。尤其是神机坊所需之物料，务必优先足量供应。另，派人秘密前往陇西、河套，不惜重金，采购优质战马，壮大我军骑营！”

“第三，蓄积财帛！”关平沉吟道，“将部分盈馀，兑换为金帛，妥善储藏。战时赏赐、抚恤、乃至必要时与各方势力的‘交易’，皆需此物。”

这一系列指令，清淅明确，展现出了关平未雨绸缪、全力备战的决心。潘浚听得心潮起伏，他仿佛看到了未来千军万马、粮秣如山、兵甲如林的壮观景象，而这景象，正源于此刻他手中这本册簿所记录的巨大财富支撑。

“下官明白！必竭尽全力，确保各项储备如期足额完成！”潘浚大声领命，眼中闪铄着使命感的光芒。

随着关平命令的下达，整个荆州机器更加高效地运转起来。各地的官仓开始以更积极的态度收购粮食，工坊区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队队满载物资的船队、车队在军队护卫下，驶向各个秘密储备点。荆州的战争潜力，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积累、膨胀。

几乎与此同时，成都，汉中王王宫。

刘备正与诸葛亮、法正、许靖等重臣商议西线军务及内政事宜。虽然取得了汉中大捷，但益州经历连年大战，民生疲敝，府库并不宽裕，支撑大军长期驻守北伐前线压力巨大。

这时，尚书令李严呈上了一份来自荆州的特殊奏报和随之运抵的庞大车队清单。奏报是关羽、关平联名所上，主要是汇报荆州近况，并随附了上缴汉中王府的巨额财赋。

当刘备看到那用“荆州纸”清淅列出的上缴物资和钱帛数目时，饶是他半生起伏，见惯风浪，也不由得愣住了。那数字，远超他的预期，甚至超过了富庶的益州在和平时期上缴的额度。

他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将奏报递给身旁的诸葛亮，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孔明，你看！云长、坦之他们……这，荆州何时变得如此富庶？竟能上缴如此巨额的财赋！”

诸葛亮迅速浏览完毕，一向从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欣慰和赞叹。他轻摇羽扇，含笑对刘备道：“主公，此非偶然。前次坦之寄来‘荆州纸’，亮便知荆州必有革新之举。如今观之，坦之不仅善于军事，更精于治国理政。开源节流，整顿吏治，鼓励工商，通商蛮夷……种种举措，皆切中要害。方能于大战之后，不过年馀，便使府库充盈至此！”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肯定：“坦之，真乃萧何之才也！有他辅佐云长坐镇荆州，整军经武，广积钱粮，我大汉东路军，可谓根基稳固，后顾无忧矣！”

法正、许靖等人传阅后，亦是纷纷称奇，向刘备道贺。

刘备抚着日渐花白的胡须，眼中闪铄着激动与欣慰的泪光，感慨万千：“好，好啊！昔日我兄弟三人颠沛流离，常感前途茫茫。如今，二弟、平儿在荆州为我撑起半壁江山，练兵积粟，如此得力！孔明在朝中运筹惟幄，孝直（法正）、文休（许靖）等众卿尽心辅佐……复兴汉室，终见曙光矣！”

他深吸一口气，对诸葛亮道：“回复荆州，财赋已收到，云长、坦之处，一切军政事务，皆可临机专断，不必事事请示成都。我……信得过他们！”

这道命令，意味着刘备集团对关羽、尤其是对关宾士理下荆州的绝对信任与放权。荆州的地位，关平的地位，在蜀汉阵营中，变得更加举足轻重，不可动摇。

而在江陵，接到成都回信的关平，只是平静地将信收起。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码头络绎不绝的货船和更远处操练的军队，目光深邃。

“父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轻声自语，“曹丕篡汉，天下震动。我们必须在这风暴彻底降临前，将荆州这把剑，磨得更快，更利！”

府库的充盈，父亲的欣慰，成都的信任，都是动力，也是压力。但关平心中，唯有更加坚定的信念——将这东南砥柱，打造成无坚不摧的战争机器，直至北伐中原，克复旧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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