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心里嘀咕着,脚下的步子却没停。找人,得先从最可能的地方开始。
他首先拐去了村子后面的那几口鱼塘。这是老丈人白老三的安身立命之本,按理说,他人不回家,十有八九会在这里守着。
然而,到了鱼塘边,除了一排排增氧机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以及几个受雇看塘的村民外,连白老三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陈凡找人问了一圈,都说一下午没见着白老板了。
不死心的陈凡又在村里转悠开了。从村头的卫生所问到村尾的小卖部,从聚在一起下棋的老头问到坐在门口纳鞋底的婆姨,几乎把整个红旗村翻了个底朝天,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眼看着太阳偏西,晚霞染红了天边,陈凡心里的那点担忧,逐渐被愈发浓重的烦躁所取代。
“这老东西,到底能跑哪儿去?”
他一咬牙,干脆骑上村委会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颠簸着去了公社,甚至还搭了趟顺风车去了趟县城,把他记忆中老丈人以前常去的几个小酒馆都给找遍了。
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几个小时下来,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村里的土路上亮起了一排昏黄的路灯。陈凡推着自行车往家走,浑身疲惫,心里更是窝火。家里那边接风宴估计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当口正主之一却不见了踪影,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决定先回家,这事儿回头再跟老爹商量,看看到底怎么办。
可没想到的是,当他推开自家院门,还没走进屋里时,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了一阵压抑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声。
陈凡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当场愣住了。
只见他那找了大半天都杳无音信的老丈人白老三,此刻正好好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拉着女儿白雪的手,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老泪纵横。白雪也在旁边红着眼圈,不停地递着纸巾。
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女俩失散多年,刚刚重逢呢。
陈凡找了一下午的焦急和奔波,在这一刻瞬间化为了满腔的无名火。他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沉着脸走了过去。
他尽量压着火气,但语气里的不善还是藏不住:“老丈人,你这腿脚可够利索的嘛!今儿个到底是跑哪儿去了?我怎么上天入地都没找着你人呢?”
白老三正哭得起劲,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哭声都给憋了回去。他一回头看见陈凡那张黑得跟锅底似的脸,更是吓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一副做贼心虚到了极点的样子。这几乎已经成了他面对这个女婿时的肌肉记忆了。
陈凡一看他这副模样,火气更盛,下意识地就往最坏的地方想了:“你是不是又偷着跑出去喝酒了?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喝了!喝多了就耍酒疯,满世界丢人!上次那事儿你忘了是不是?”
“没……没有!绝对没有!”白老三一听这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小凡,我真没喝酒!我现在一滴都不沾了!”
“没喝酒你这副贼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呢?”陈凡逼近一步,显然不信。
白老三被逼得连连后退,嘴巴张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快要凝固时,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抽着烟袋锅的老爹陈建国,终于开口了。
“行了,小凡,你也别问他了。”陈建国磕了磕烟灰,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语出惊人,“我跟你说吧。就在你不在家的这大半年里,你老丈人……跟你大姨看对眼儿了。”
“啥玩意儿?!”
陈凡感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建国没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自从上次你大姨从省城回来,不就一直住在咱家嘛。你这老丈人呢,又隔三差五地跑过来找我下棋聊天,这一来二去的,俩人就熟了。你还别说,这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俩人就在一块儿了。”
“现在啊,虽然还没去扯那个结婚证,但跟老夫老妻也没啥区别了。今儿下午,他就是去县里给你大姨买那什么……哦对,珍珠膏去了。”
“轰!”
陈凡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爆开了,把他给炸得外焦里嫩。
他傻了。
他转头看向妻子白雪,白雪也傻了,嘴巴张成了“o”型,显然也是刚刚才知道这惊天大瓜。
他又看向自己老妈,发现老妈也一脸呆滞,显然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力同样不小。
好家伙!
陈凡脑子里飞速地转着,试图理清这团乱麻。
一转眼……老丈人变成了姨夫?大姨变成了……自己媳妇儿的后妈?亲家,这拐着弯儿地论,不就快成自己老妈的姐夫了?
这关系,要不要这么乱啊?!
就在全家都陷入石化状态时,一个略带羞赧却很温柔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只见大姨脸上带着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主动站到了白老三身边。
“小凡,你别怪老白。”大姨柔声说道,“他这个人其实挺好的。之前虽然是混账了点,但自从上次被你教训过一顿之后,现在是又老实又肯干。光凭着那几口鱼塘,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钱。我俩……我俩是真心实意的,你就别怪他了。”
看着眼前这“夕阳红”的一对,陈凡是彻底没脾气了,只剩下满心的哭笑不得。
他扶着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有气无力地问道:“不是……那我们以后咋整啊?这人……这人该咋叫啊?”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一直缩着脖子的白老三,大概是觉得爱情给了他勇气,突然挺直了腰板,来了句:“那有啥难的?各论各的呗!”
话音刚落。
陈凡、白雪、陈凡他妈,甚至包括陈建国在内,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吼了回去:
“不行!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