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德斯的命令简单直接，不容置疑。洛茗月被安排在她指挥所旁的一间狭小、冰冷的石屋内，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套单薄的被褥外，空无一物。门口没有守卫，但洛茗月能清淅地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以上的隐晦视线从不远处的阴影或制高点投来，如同无形的锁链。

她没有试图去探查或消除这些监视，那只会徒增怀疑。此刻的她，扮演的是一个拥有特殊战斗直觉但自身实力有限、且对现状徨恐不安的少女。她安静地待在屋里，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床上，看似在抵御严寒和恢复惊吓，实则是在默默运转【灵息】，加速灵力恢复，同时通过【灵枢心域】极致放大感知，收集着这座要塞的一切信息——士兵的交谈、军官的指令、物资的调配、乃至艾斯德斯偶尔外出时那独特而强大的冰系能量波动。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石屋那扇不隔风的木门就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一名穿着帝国尉官制服、面色冷硬的男人站在门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地扫过刚刚坐起身的洛茗月。

“将军有令，跟我来。”他言简意赅，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等回应。

洛茗月沉默地跟上，依旧是那身单薄的淡青色道袍，在清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眼。她微微缩着肩膀，一副畏寒的模样。

尉官带着她穿过依旧冷清的要塞街道，来到一处被高墙围起来的巨大校场。校场内，早已有数百名士兵在进行着严酷的晨训，呼喝声、武器碰撞声、以及军官的斥骂声混杂在一起。而在校场一角，一块被单独划出的空地上，艾斯德斯正抱臂而立，冰蓝色的眼眸扫视着全场，如同审视羊群的头狼。

看到洛茗月被带来，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招了招手。

“过来，小家伙。”

洛茗月依言走近，垂首站立。

“告诉我，你会什么？”艾斯德斯问道，语气随意得象是在问天气。

“……反应…比较快。”洛茗月低声回答，重复着昨天的说辞。

“只有反应快，可活不了多久。”艾斯德斯轻笑，“尤其是在我的麾下。既然你有点特别的天赋，那就别浪费了。”

她指向校场中那些正在两两对练、打得鼻青脸肿的士兵：“看到他们了吗？从今天起，你跟着一起训练。我会让人‘特别’关照你的。”

话音刚落，旁边那名带路的冷面尉官便上前一步，毫无预兆地一拳砸向洛茗月的面门！拳风凌厉，速度极快，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英，力量属性至少也在10点以上！

这一拳若是砸实，足以让之前的柔弱少女瞬间破相昏迷。

洛茗月心中凛然，艾斯德斯的训练果然简单粗暴，直接就是实战压迫。她不能表现得太过轻松，但也不能真的被打中。

在拳头即将临体的瞬间，她象是被吓傻了一般，身体猛地一个趔趄，脚下似乎被不平的地面绊了一下，整个人极其狼狈地向后倒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拳头。摔倒的同时，她甚至还手忙脚乱地挥舞了一下手臂，看起来完全是运气使然。

“啧。”尉官一击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被挑衅的恼怒。他踏步上前，又是一脚踹向倒在地上的洛茗月！

洛茗月就势在地上翻滚，动作笨拙难看，如同不会任何技巧的普通人，却总能在那拳脚即将及身的最后一刻，以毫厘之差堪堪躲过。她每一次闪避都显得惊险万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击中，引得周围偶尔瞥见这边情况的士兵都暗自捏了把汗，觉得这小姑娘运气真是好得离谱。

只有艾斯德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兴趣越发浓厚。她能看出，那些看似狼狈的闪避，其内核的发力、时机的把握，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妙，绝非单纯运气可以解释。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和攻击轨迹的极致预判。

“够了。”看了片刻，艾斯德斯出声制止了那名有些气急败坏的尉官。她走到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洛茗月面前，拍了拍她身上沾染的尘土。

“反应确实不错，但光是躲可不行。”艾斯德斯语气平淡，“从最基础的开始。今天你的任务，是绕着校场跑一百圈。不准停，不准慢。完不成，没有饭吃。”

校场一圈标准四百米，一百圈就是四十公里。对于普通士兵而言这都是极其严苛的体能训练，更何况是一个刚刚经历磨难、身体虚弱的少女。

这显然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压迫。

洛茗月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和一丝绝望，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艾斯德斯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低下头，小声应道：“……是，将军。”

她开始绕着巨大的校场跑动。起初，她故意将步伐放得沉重，呼吸急促，脸色苍白，跑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完美符合一个体力不支者的表现。

艾斯德斯就站在场边，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尉官则如同监工般跟在洛茗月附近，不时冷声催促。

一圈，两圈，三圈……

洛茗月艰难地维持着虚弱的表演，内心却在冷静计算着体能消耗和表演力度。【灵枢心域】精确控制着肌肉的每一丝颤动和呼吸的频率。14点的体力属性带来的强大耐力底子，让她完成这种长跑其实并不算太过困难，甚至不如在试炼场与机器人偶高强度对战十分钟来得累。但此刻，她必须演出极限的感觉。

跑到第十五圈时，她开始大汗淋漓，步伐更加跟跄。跑到第三十圈时，她呼吸变得如同破风箱，速度明显下降。跑到第五十圈时，她几乎是在拖着腿挪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校场上其他训练的士兵都忍不住投来目光，有同情，有漠然，也有少数带着幸灾乐祸。他们都认为这个被将军带回来的小姑娘不可能完成这种惩罚式的训练。

艾斯德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茗月，她看着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带着一股倔强坚持的眼睛，看着那看似随时会崩溃却始终没有倒下的身体，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有趣……意志力也比看起来强得多。”

当洛茗月终于连滚带爬、几乎是挪完最后一圈，瘫倒在终点线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看起来奄奄一息。

艾斯德斯走到她面前，用靴尖轻轻碰了碰她。

“还没死就站起来。”

洛茗月挣扎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看艾斯德斯。

“明天继续。”艾斯德斯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带她去吃点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训练每天都在变着花样进行。极限体能、负重越野、突然袭击、甚至是将其丢入一群刚刚抓捕回来的极北饿狼之中……艾斯德斯用各种方式测试着洛茗月的本能和极限。

洛茗月始终维持着那个拥有非凡战斗直觉和顽强意志、但基础体质和技巧极其欠缺的人设。她在每一次考验中都表现得惊险万分，游走在生死边缘，却总能凭借运气和本能险死还生，并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惊人的速度适应和学习着。

她会在躲避攻击时，偶尔下意识地用出前一天观察到的、某个士兵格挡动作的残缺影子；她会在疲惫至极的长跑后，呼吸方式不自觉地变得更加高效；她面对饿狼时那最初纯粹基于本能的闪避，到后来会带上些许观察狼群配合后的预判……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艾斯德斯清淅地看在眼里。

“惊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力……就象一块未经雕琢的朴玉，不，甚至是自带锋芒的原钻。”艾斯德斯对洛茗月的兴趣与日俱增。她开始亲自指点洛茗月一些最基础的发力技巧和闪避要领——当然，方式依旧是粗暴的实战，往往伴随着毫不留情的击打和随时可能丧命的冰锥考验。

洛茗月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切。艾斯德斯的基础战斗技艺堪称登峰造极，哪怕只是最粗浅的发力方式，也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智慧。她在挨打和闪避中，不断用【万械演武】解析、优化着这些知识，并将其融入自身的体系。属性提升带来的身体潜力，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被更快地激发和掌握。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更加协调，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细，那14点敏捷和体力属性正在真正转化为如臂使指的战斗力。

这一天，训练内容变成了躲避球——只不过，投掷物是艾斯德斯随手凝聚的、坚硬冰冷且边缘锋利的冰球，而场地则是一个不断被艾斯德斯用冰面复盖、变得滑不留脚的圆圈。

洛茗月在冰面上艰难地维持着平衡，狼狈地躲避着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冰球。冰球速度极快，力量惊人，砸在冰面上就是一个深坑。

就在这时，艾斯德斯眼中闪过一丝捉狭，五指张开，瞬间凝聚出数十颗拳头大小的冰雹，如同弹幕般劈头盖脸地砸向洛茗月，彻底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空间！

这一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密集和迅速！

洛茗月瞳孔微缩。【灵枢心域】瞬间计算出，以她目前表现出来的实力，绝对无法完全避开，至少会被三五颗冰雹击中，虽然不至于丧命，但重伤难免。

硬扛受伤？还是……？

千钧一发之际，她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试图去格挡或大幅闪避，而是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仿佛脚下打滑失去平衡，整个人贴着光滑的冰面向前滑去！同时，她的脑袋极其惊险地向左侧一偏！

嗖嗖嗖嗖——！

密集的冰雹擦着她的身体掠过，最近的一颗几乎贴着她的耳廓飞过，带起的寒气让她头皮发麻。而她这看似失控的前滑，却恰好从冰雹弹幕最稀疏的下方缝隙中钻了过去！

噗通！

她摔倒在冰面上，滑出去好几米才停下，看起来摔得不轻，半天没爬起来。

艾斯德斯看着这一幕，缓缓放下了手。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首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刚才那一瞬间的应对，已经超出了本能和运气的范畴，那更象是一种极其精准的、在瞬间完成的计算和风险规避。那种对攻击轨迹、自身位置、乃至冰面摩擦力的利用，绝非一个只靠直觉的菜鸟能做出来的。

“你……”艾斯德斯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冰面上、微微喘息的洛茗月，声音听不出情绪，“刚才那一下，是怎么想到的？”

洛茗月心中微微一紧，知道刚才情急之下的选择有些过火了。她抬起头，脸上沾着冰屑，眼神带着后怕和一丝茫然：“我……我不知道……就感觉……往那里扑……好象能少挨几下……地上滑，就……”

她再次将一切归咎于模糊的感觉和巧合。

艾斯德斯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要冻结。

最终，她弯下腰，向洛茗月伸出了一只手。

“起来吧。”她的声音似乎比平时缓和了一丝，“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洛茗月尤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借助艾斯德斯的力道站了起来。艾斯德斯的手冰冷而有力，如同她的为人。

“你很有潜力，洛茗月。”艾斯德斯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赞赏的意味，“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转身离开，冰蓝色的长发在寒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洛茗月站在原地，看着艾斯德斯离去的背影，轻轻活动了一下刚才摔倒时故意磕到的肩膀。

危机暂时度过。艾斯德斯的怀疑似乎被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可塑之才的期待。

但她知道，自己游走的钢丝更细了。艾斯德斯不是无惨，她的直觉和洞察力更加可怕。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

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也必须……尽快找到接触帝国内核的机会。

训练，仍在继续。冰铸的炼狱，方能淬炼出最锋利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