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春军毕竟是职业边军,常年与胡人作战,虽然黑夜中仓促“遇伏”,但起初也并未慌乱,就连阵型也摆的井然有序。
当然,视野受限也是必然的,毕竟是黑夜,做不到白天那样一目了然。
因此大军各部曲与各部曲之间的传讯只能靠吼,可这玩意在白天都费时费力,更不要说晚上了,那就更别提什么配合紧密如臂指使了,古之名将来了都不行,也只能靠着各部曲的将领随机应变。
反应最快的其实还不是阎秀青,而是昭武将军石宝,别看这家伙长得粗狂彪悍,满脸络腮胡,但在永春军之中是出了名的脑子好使。
在察觉到“遇伏”的一刹那,他立马拉着自己的部曲大喊,让他们口口相传告知,将蔓延在整条驿道上的马车,都都顶到东在线去摆阵。
永春军毕竟是来拉粮草的,驮马、牛、骡子拉的马车准备的还是不少的。
大量的士卒和农夫仓促将马车顶上去,然后卸下牲畜围成几层首尾相连的车阵,设成了一排排简易的防冲撞拒马。
这是商队遇到马匪时常用的防御手段,但今天却被永春军用上了。
“t的都快点!”
石宝在破口大骂,可除了周边的人也没几个听得见的,因为眼下安东军的马蹄声将他的大嗓门都压盖了下去。
况且,黑夜中安东军的箭矢象是长了眼睛似的,不少士卒和农夫在往返车车阵的过程中被射死,不少人下吓了一跳。
这要不是瞎射的,那也太吓人了!
石宝反应最快,在听到夜空中箭矢破开声的顺口,他便身子一滚,躲在一辆还未曾来得及推上前去的马车下边。
听着头上载来的阵阵如冰雹砸地“嘭嘭嘭”巨响,石宝脸色都黑了。
伸手将一个惨叫的部曲用力拉进来,手掌触碰到对方肩膀后侧的时候,竞然被锋利的箭头划出了一道口子,他仔细摩挲了一下才发现,这箭头t的竟然是穿甲箭。
和阎秀青一样,他也意识到了,来袭的这支军队不是晓骑军,而是黑河下游的安东军—-
骁骑军没那么财大气粗!
说实话,哪怕是遇到胡人,乃至骁骑军,永春都敢和他们碰一碰,毕竟职业边军,战斗力还是不错的。
可安东军就不样了,因为有点邪。
永春就在黑河这条在线,距离安东军实在是太近了,双方之间的信息并非完全闭塞。
尤其是“安河桥”开通后,变相的促进了安东北方和河西府的交流,一些简单的商贸已经开始恢复了,像安东那边的小道消息时不时的就能传过来。
永春是军镇,就在河西府和河中府之间的最北侧,几乎什么资源都缺,油盐酱醋茶就没有不缺的,和这帮流窜与安东河西的商人也没少打交道,因此,安东那边的事情不说耳熟能详,但也几乎都听出茧子来了。
一些传闻的确有夸大的成分,可永春也是和慕容龙杰的北军不止一次交过手的,东夷国的北军也的确算的上精锐,眼下连近十万东夷北军都被安东军全歼于令水之畔,单独一个小小的永春军镇,也不会出现觉得自己靠两万人能顶得住安东军的攻伐。
何况,眼下他们只派出了一万人,外加征调了三千民夫,而且,他们只是来运粮的啊?
就算是顾承泽招惹了安东军,你说你打我们干嘛?
你打他啊?
二话不说就冲阵,交流都不交流一下,就直接强上,真拿我们永春军当“窑姐儿”啊?
“窑姐儿”也没有这么作践的!
石宝甚至觉得有点委屈。
你说你派人过来吱一声也好啊,无论是永春的阎秀成,还是永春副使阎秀青,大概没有谁不敢卖安东军一个面子。
他也知道外边有很多人管三大军镇叫墙头草,但墙头草最要紧的是眼睛要擦亮,起码得知道谁惹得起,谁惹不起。
“t的,不行,得让副使跟对方谈谈,不能稀里糊涂的干这一仗,不然,死了都是一个糊涂鬼!”
箭矢雨过后,石宝气势汹汹地冒出头,想去找副使阎秀青理论理论。
但黑暗中,侧翼变前军似乎已经和安东军交上手了,石宝大骂了一句:“肯定是狗娘养的顾承泽挖的坑——”
永春副使阎秀青眼下算是人如其名,脸色都青了。
安东军速度推进之快远超他的想象。
他也听到了部曲靠着口口相传传递消息,说石宝那边让人将大量的马车都顶到了东线。
原本是个好消息,但等马车飞起来,然后砸死了一排长枪兵,这个好消息就变成了坏消息。
几息过后,阎秀青的亲随部曲,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告诉他,大军的侧翼,哦不,现在前军,已经t的崩了,敌军铁蹄凿了过来,正在支插中军的“独轮阵”。
气的阎秀青伸手去抓对方。
“这么快侧翼就破了?我军难道是豆腐不成?你她妈的是不是在谎报军情?”
阎秀青一边大骂,一边抽刀,气的要砍了这名“谎报军情”的部曲!
“将军,使不得啊!”
“滚开!”
一脚将阻拦的部曲踹开,阎秀青刚想挥刀,却发现手腕被人抓住了。
“放肆”
阎秀青虽然并未武艺绝伦之人,但身在军伍,身手也是不错的,哪怕是徒手搏杀,等闲七八个人也进不了身,眼下竟然被人握住手腕挣脱不得?
他大怒,但偏头一看,却看到几乎贴过来的毛茸茸的玩意。
有被吓到。
“你t的——石宝?“
原来毛茸茸的玩意,竟然是昭武将军石宝。
“你不在军中防守,跑来这里干什么?”阎秀青怒吼。
关键是不吼也听到着啊,周边到处都是马蹄声和喊杀声,要么就是轰然巨响,要么就是惨叫和各种噪音。
“副使——”石宝徒手夺刀,深吸了口气,大喊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不然,大西北调过来的兄弟都拼光了!”
阎秀青难以接受永春军败亡如此之快的事实,但石宝能接受,毕竟对方是名声在外的安东军!
将长刀仍在地上,蒲扇般的大手环抱在阎秀青的脑后,也不顾的什么尊卑,直接将对方往怀里一拉,阎秀青被撞的一阵龇牙咧嘴。
“t的宝,你要干什么?以下犯上吗?”
石宝则靠在阎秀青的耳边大喊:“快命人点亮火光,我们和安东军谈谈,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这仗也不该打!!”
“何况,我们也打不过!!!”
石宝的嗓门本就大,这样几嗓子下来,震的阎秀青耳朵都是嗡嗡的。
但他也反应了过来。
野外之中,象他们这支仓促运粮的步卒,如何是这些如狼似虎的铁骑的对手?
部曲也没有谎报军情,而是是在安东军面前,他们永春军的确像豆腐一样脆弱!
“副使?”
“你t别喊了!“
阎秀青额头青筋直跳,却也不得不挥手。
“给我升我帅旗!”
“各队点火!”
“营中燃灯!”
大声喊了一句,亲卫部曲去传令,阎秀青却皱了皱眉,还舔了舔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满脸忧虑。
“眼下打成这个鸟样,还停得下来吗?”
“啊?”
宝凑了过来,阎秀青只能和他“耳鬓斯磨”,然后又重复了一句。
石宝也知晓,安东军似乎是个“横行霸道”的性子,眼下你让对方停下来,冲杀之中,对方怎能说停就停?他们又不是哪位传说中的“安王”!
“我有办法,快授我临机决断之权!”石宝大喊着,口气熏得的阎秀青直捂鼻子。
“你t的石宝,我不管你干什么,但这一万多人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你要是敢消遣老子,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放心,看我的!”
得到了阎秀青的允诺,石宝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附近的火光已经一点点亮起来了。
他连忙跑道中军的帅旗之下,在阎秀青一句大喊“你要干什么”的询问下,将帅旗扛起来就跑。
“刺啦!”
半路上,他还裆下的“绔”撕扯了下来,嗯,其实就是条白色的“裤子”,石宝一边跑一边将“白布”系在了“阎”字帅旗之上。
不远处,顺着火光看到这种场景的阎秀青,脸色似乎更青了!
“石宝,你t的就是个王八蛋!”
别说石宝听不到,眼下就算是听到了也会当做听不到。
将一名骑士从马上赶下来,石宝翻身上马,然后又将帅旗从骑士手里拿回来,又临时从一人的手上抢来了火把。
没了“绔”,骑马有点磨裤裆。
但石宝依然咬着牙,顺着崩溃的军阵逆流而行。
“安东军的兄弟,别放冷箭,别扎枪,俺是来投降的!”
一些侧翼正在败退的溃兵听了,都忍不住驻足停留了一下,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敢在永春军中喊出这样一句话。
有人还凑近了些查看。
“的石宝?”
一名灰头土脸的将领咬牙切齿,拎着长刀就想上来和石宝拼命。
“原来是袁士奇,滚远点,别耽搁老子救人!”
“你还敢——”
“你看这是啥?”
石宝甩了甩帅旗,给了袁士奇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才一夹马腹,纵身朝着前方的乱军冲了过去。
一边冲还一边喊着。
“安东军的兄弟,别放冷箭,别扎枪,俺是来投降的!“
袁士奇站在原地,目定口呆。
他旁边部曲还在搀扶着同伴,忍不住问:“将军,我们还撤嘛?”
“撤你娘个球,老子倒要看看他石宝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