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神君棋局
今日的东市街格外热闹,昨夜,周玄完成了整个明江府的重建,府城中,所有死在了袄火之灾中的亡人,尽数还阳。
府城里人都回来了,那曾经兴隆的生意丶路人如织的场面,自然也回来了,挑着糖筐,挨家挨户用糖换破凉鞋丶旧脸盆的糖老板,街面上捏面人的师傅丶吆喝的卖热汤圆的摊主————种种手艺人,把今日的东市街,挤得满满当当,跟开大集似的,而那街边的残局棋摊,也是今天才张罗起来的摊子,周玄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闲逛着,路旁的摊贩,瞧见了他,招呼自然是要打的,同时,还夹了自己摊味的吃食,要“投喂”周玄。
“大先生,光吃炖鱼没营养,尝尝我这个—一新卤的肘子。”
卤老板不由分说,强行给周玄的海碗里按进去一大块猪肘子,那肘子肉卤得鲜亮不说,周玄稍微走两步,肘肉都跟着颤。
“二卤哥,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得补补身子。”
“大先生,我也给你补补。”卖烤鹅蛋的李婶,“哢”给周玄碗里摁进去两颗烤得喷香的大鹅蛋,周玄的筷子轻轻一挑蛋白,里头的黄油就漫了出来,香得人一哆嗦。
“你们这不好啊,我要这么吃,这没两星期不就胖了。”
周玄端着的海碗,才走到了棋摊,各种各样的美食,在碗里堆成了个小山。
“哟,玄哥儿,伙食这么好呢?”赵无崖扬起了手,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抓过碗里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啥伙食,都是那些热心摊主给我的照顾。”
周玄拿了筷子,扒拉了两口肘子肉,很接地气的来了个“亚洲蹲”,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瞧着棋摊旁围着的一圈瞧热闹的路人,云子良丶李长逊两个人,则跟摊主对峙着象棋,下得那叫一个红温,尤其云子良,脸赤红得厉害,显然已经输了很多局了。
“跳马,将!”
云子良喊了一声,重重的将手里的棋子摁在棋盘上。
“那就对不住喽。”
摊主将大烟锅往凳腿上磕了磕,笑着说道:“沉车丶落炮,我这次又把你的老帅,将得死死的。”
他一讲完思路,便将车沉了底,手一摊,说道:“老先生,掏钱吧。”
“又输了,怎么就是下不赢呢?这棋很简单啊。”李长逊也在一旁懊恼。
云子良则从口袋里摸出了大票,往棋盘上一拍,说道:“再来丶再来,我还不信了。”
“再来?”摊主朝周围瞧热闹的人,使了个相,故意问道。
那些路人们也瞧得过瘾,哪肯这热闹早早的收工,便纷纷起着哄,说道:“再来,再来,我们云爷家大业大,你赢不完。”
“家大业大好啊,多大的家业,这一方棋盘都能赢得干干净净的,就是怕这位老先生,输得肉疼。”
“我怕输?”
云子良耍起了横,戳着自己的眉心,说道:“家有房屋千万座,睡觉不过三尺宽,家有绫罗千万件,人走不能件件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输了又怕个鸟甚,摆棋!”
他这一阵豪阔的样子,引得路人齐刷刷的叫好,摊主也不再多言,继续摆着棋。
周玄一旁蹲着扒饭,一边跟赵无崖打着趣,说道:“这老云下围棋还凑合,这下象棋,属实沾点菜色。”
“玄哥儿,你咋知道我师祖下象棋不太行的?你也瞧出来了?”
“还用瞧?但凡打过象棋谱的,也知道这残局拿不下来啊,这不马跃檀溪吗?”
周玄说道。
“呀,玄哥儿,你全才啊?象棋也通?”
“不通。”周玄老实承认道:“我下象棋,也是公园磨老头的水平,但这知名残局谱,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一谱“马跃檀溪”的残局,分为“有相”丶“无相”两个版本。
而摊主摆的摊,便是改良过的“有相版”,黑方必胜。
而云子良却是执红一方,他能赢就见鬼了。
“你能瞧出是马跃檀溪,这棋力就不差了。”赵无崖唉声叹气。
周玄则问道:“崖子,照理说,你也是通棋的,你身体里住着的无崖禅师就更不说了,那棋力能压过佛国国手“摩崖僧”,你咋不给指点两招?”
“指点?我给你打个样啊。”
赵无崖挤到了云子良身边,说道:“师祖爷爷,别下了,这棋是马跃檀溪,经了摊主的改良,黑方必胜!”
“跃你奶奶的溪,这天底下,哪有赢不了的棋?事在人为,棋也在人为。”
“啥为不为的,也要讲点道理!”
“滚一边去,别眈误你师祖爷爷赚钱。”
云子良挥赶着赵无崖。
赵无崖无奈,朝周玄说道:“玄哥儿,瞧见了没?啥叫人菜瘾还大?我师祖爷爷就是个例子。”
“你们寻龙的人,赌性是真大。”
周玄边说边扒饭,顺带将生辣椒嚼得嘎蹦作响,然后再瞧着云子良输钱,但结果,这一盘棋,执黑的摊主,却并没有赢,云子良愣是在十几合后,把摊主给将死了。
赢棋了,老云的阴霾一扫而空,激动得语无伦次,跟周围的人抱起拳来:“唉呀,我老云赢下这一小局,也是侥幸,侥幸啊。”
“恭喜云爷棋开得胜。”
“云爷,趁着火气好,再杀他几局。”
“什么叫火气好?云爷的棋力,怕是整个明江府,也挑不出第二个人来。”
云子良这局棋一赢,自信得都有些膨胀了。
周玄用屁股想都想得出来,这棋老板是放水了一能赢而不赢,吊着云子良呢。
“玄哥儿,会不会是摊主走错了谱?”赵无崖小声的问道。
周玄笑道:“要是这种名局都能走错了谱,他还摆个毛的残局摊,不得输死?放水就是放水,没什么说的。”
这棋又下了三轮,云子良剩下的三轮全赢了,因为这三轮棋,他下的彩头大,不但将先前输的钱全部找补了回来,还多赢了两百来块。
“老先生棋力卓绝,我这小棋老板跟不上趟了,今天,不下了。”
“这么快就不下了?你要是接着下,我老云,赢到你倾家荡产啊。”
“不下了,不下了。”棋摊老板拿出了棋盒,开始装棋子。
云子良则将钱数出了二百八十块,拍在了棋桌上,说道:“我老云有一条,赢来的钱从不带走,你小本买卖不容易,这些钱,你拿回去。”
“我可没输这么多,顶天也就输了二百三丶四。”摊主没急着收钱。
“剩下的钱,赏你的。”
云子良再次起身,很是潇洒的拍了拍袍角,说道:“云爷我赢棋,是我棋力鼎盛;但云爷我不带走一分钱,这是云爷心善,长逊,走着,买点烤鸭丶烧鸡,回店里小酌两盅。”
李长逊很是狗腿,连连说道:“师祖,你胜而不威,是为君子,长逊服气了。
,瞧着两师徒的作派,周玄差点没笑出声,他乐嗬嗬地对赵无崖说道:“崖子,破案了。”
“破什么案了?”赵无崖问。
周玄笑着说:“以前老云打牌,一次没赢过,他说他是在攒运气,是故意输的,现在看,并非故意,他就是纯粹的菜。”
“————”赵无崖。
“你瞅老云,他真要能赢,早就赢了,无非就是钱不带走而已,一样攒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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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崖这才猛然醒悟,说道:“那要这么说—咱师祖爷爷也是东市街的未解之谜啊,来了这么久,天天打牌,一次没赢过,先不说他牌技菜不菜,这运气,有够差的。”
“差不差以后再说。”
周玄把吃完的剩碗,塞给了赵无崖,说道:“你帮我把碗拿着,我找着棋摊的摊主有点事。”
“找他做啥啊?云爷爷去买鸡买鸭,待会要喝几盅了。”
“先等会儿吧。”周玄也没明说。
此时,赵而棋老板已经开始装棋了,那些瞧热闹的路人,也自然都散去了,棋摊冷冷清清,只剩下周玄丶棋老板丶赵无崖三人。
周玄伸手拿过了小马扎,坐在了棋摊边上,一伸手,按在了棋桌上:“老板,别急着走啊,来吧,再摆一局,我和你下一盘。”
“小先生,今日不下棋了。”
“不下棋呀?也行。”
周玄忽然揪住了棋摊老板的衣领,然后狠狠一提,说道:“那咱们就过两招,签一份生死文书,打死勿论。”
“小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一个下棋的,不懂拳脚。”棋老板当即有些慌神。
赵无崖也连忙劝道:“玄哥儿,你这是做啥?要想揍他,咱们偷偷揍,现在,整条街的人都看着呢。”
“要注意形象,注意形象啊。
赵无崖劝得苦口婆心,但周玄却没有停手的想法,他的目光越发凶狠,语气寒冷刺骨,说道:“也别签什么生死文书了,打死无论,你要不动手,我就先动手了。”
说完,周玄的右手,猛的往那棋摊的摊主身体里抓了进去。
那摊主刚才还想着挣扎,但周玄傩神之手一深入,他的动作便定了下来。
“你背后是有主子的吧?拿个残局,给我周玄上眼药?”
周玄又冷冷的说道。
赵无崖更是捉摸不透了,问道:“玄哥儿,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崖子,这棋老板跟老云下棋,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赢棋的那些盘数里,就是为了等我出来。”
周玄对棋老板说道:“残局执黑必胜,便是你背后主子要告诉我—一我周玄赢不了,我便是执红的一方,无论怎么做,都是个输,是这意思吧?”
“你————”
“你给老云放水那几局棋,无非也是你背后的主子在警告我,我周玄以前赢过的大势,不过是它赏我的,对吧?”
“————”棋老板再次呆愣。
周玄又说道:“这些残局,摞在了一块,便代表了你背后主子要传达给我的话—一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我做事小心些,做人听话些,听话了,便赏,我若是不听话,就要听将”丶等死!”
棋老板已经不知道讲什么好了,他只觉得周玄对“棋局”的领悟,来得太快丶太迅猛。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想————找你问肯定是问不出来,我也不问了,你不过是个傀儡。”
周玄的右手,在棋老板的身体里,摸到了一些稻草。
这棋老板,就不是个“人”。
而周玄的手,顺着那些稻草,不断的往上挪移着,挪着挪着,他便在棋老板的头底上,摸到了一些瞧不见的丝线。
周玄当即将感知力,透进了那些丝线里,要顺藤摸瓜,而就在此时,原本应该去买烧鸡烧鸭的云子良丶李长逊忽然出现。
“风云从龙,风起。”
李长逊猛的一卷,一股风,化作淡青色的丝线,去缠棋老板头顶上的线,两股线一交织,云子良便大龙出体,将龙气,也挂到了那根在线,顿时,天边便出现了一根由“风势丶龙气丶无形之气”扭成的青金交加的线条。
周玄眺目望去,却见那线条,从极远极远的地方,牵拉下来。
那地方,既不是天穹,也不是人间,而是一光阴界。
“棋老板,你果然是光阴界派下来的傀儡。”
云子良冷笑道:“素闻,光阴界里,有四大神君,最爱以琴棋书画为暗示,降下神谕,你跟我下棋那会儿,我就有些怀疑了。”
李长逊则背着手说道:“什么狗皮的神谕,不过是那四大神君,要教玄子如何做事而已,棋奴,回了光阴界,给那四大神君带个话,人间的大先生,不需要光阴界的神君做主。”
看穿棋摊老板真实身份的人,可不光是周玄一李长逊丶云子良这俩老江湖,谁又没看透?
那棋老板已经知晓身份暴露,他浑身燃起了火,将自己的身躯焚尽,“周玄,记住棋盘上说的,四大神君,翻手为云丶覆手为雨,你若是乖乖听话,那也就罢了,若是不听话,下场自己想。”
轰!
火光爆烈,棋老板化作了焦炭。
“玛德,晦气,陪这傀儡,耍了一上午的棋。”
云子良骂道。
赵无崖当即便问道:“师祖爷爷,你们都瞧出来这个棋老板不正常?”
“那是自然————我们寻龙堂口,与四大神君,是有些交往的,对于他们四人的秉性,多有了解。”
李长逊出面帮赵无崖解了惑。
赵无崖则问周玄:“玄哥儿?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我不出来瞧棋,那棋老板不放水,我一出来看棋,那棋老板连续放水,这就是冲我来的。”
“既然是冲我来的,那我便要找找他的底细。”
周玄问云子良:“老云,这四大神君,能否直接降临人间?”
云子良没多说话,而是指了指净仪铺。
周玄便歇了话头,和众人回了净仪铺后,关上了门,才拉开了话匣子。
“玄子,那四大神君,是能光阴界里出来的,他们也是天神级。”
云子良说道。
李长逊则说:“不过,这四位天神级,从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他们属于不理世事的那种,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光阴界里修行,但今日突然出手?”
“我倒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出手了。”
周玄听到了“天神级”这三个字眼儿,顿时便明白了。
他对李长逊丶云子良说道:“老云,老李,你们想想,天神级是做什么的?
最大的作用,便是为了抵挡天火族的降临,而我,现在是白玉京的丹官,日夜负责给白玉京炼制各类霸道的金丹,四大神君,怕我辅佐白玉京丶天火族,这才用棋盘来敲打我,让我听话,不要和天火族丶白玉京有过多的接触。”
“哦,原来有这么个意思。”李长逊问周玄:“那大先生,你啥想法?”
“当然是我行我素啦。”周玄双手怀抱着胸膛,说道,“四大神君怎么想的,我懒得管他,我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不过————好象——
——也没有那么简单。”
周玄想到了某处细节,说道:“你们刚说,四大神君,长年修行,你说,他会不会是瞧中我的炼丹的本事,也想分一杯羹?”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子良当即一拍桌子,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以前人间没有丹药,那些天神便不出现,出世一般,但现在有了丹药,那些天神也瞧见了修行的前程,怕是要入世了。”
“现在,谁控制了大先生,谁就是最有可能晋升天尊的人!”李长逊也说道。
井国的天尊,只有四位,那些所谓的天神级,谁不想成为第五位天尊?
“我成香饽饽了?”
周玄发现自己的“金丹”现世之后,一下子成了井国哄抢的人物了。
“天地”想要丹丶天火族想要丹丶白玉京也想要丹,现在,那些天神级,也出手了,他们也要丹。
“小先生,你每天炼的丹,怕是不够分哦。”
一道声音,从净仪铺中乍响,一把纸幡,由小变大,而平水府的酒大人,从纸幡里走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酒大人,是被巫神操控着的。
“拜见巫神。”
李长逊丶云子良丶赵无崖都朝巫神单膝跪地,深深朝拜。
周玄也作势弯腰,巫神连忙扶住他:“我们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太见礼了。”
“我没想给你跪,我是拿杯子给你泡茶。”周玄弯腰抓过了干净茶杯,去给巫神倒热水。
巫神:
周玄倒了水丶泡好了茶,递给巫神,说道:“老巫啊,你说现在这个局面咋整?还对付佛国呢?井国内部就已经很迷乱了。
反正巫神好不容易来一趟,周玄觉得不给他派点任务,对不住巫神这么大的神通丶在井国这么超然的地位,一开口便打起了“苦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