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轩低吼一声,象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狮子,背着纪霜霜,朝那具怪物的后脑猛地冲了过去!
纪霜霜把下巴往胸口一收,尽可能地调整姿势,让自己的头顶对准查纳亚提的后脑。
她双手死死抓着霍轩的衣襟,整个人蜷在他背上,象一颗“钉子”。
另一边,纪元薇还在用额头死死顶着怪物的头。
她整个人几乎挂在那团血肉和铁链上,额头已经撞得血肉模糊,黑发被汗和血黏在脸上,却还是咬着牙不肯退。
撞击前,纪霜霜喃喃了一句闽南话:“衡祖公保佑。”
“砰——!!”
纪霜霜的头顶,狠狠砸在鹑首的后脑上。
那不是想象中清脆的一声,而是一记闷得发颤的撞击,震得人胸腔发麻。
鹑首那具庞大躯体猛地一震,整座人肉牢笼都被震得差点松开。
离得最近的几名士兵只觉得眼前一白,耳朵里“嗡——”地一声,连同手里拽着的铁链一起一软,有人当场晕过去。
两颗纪家人的脑袋,从鹑首脑壳的前后,同时夹击。
鹑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原本收缩在查纳亚提脑中的那团红雾,被硬生生撞出了肉体。
红雾像被人从伤口里“挤”出来,从七窍、从裂开的刀口,甚至从皮肤那些微不可见的缝隙里,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团红雾在空中翻滚、扭曲,边缘一层层剥落,又重新聚拢,象一团被扯开的活物,挣扎着查找落脚点。
它象被某种看不见的磁力牵引,先是在查纳亚提头顶盘旋了一圈,随即猛地一顿,被吸进了纪家人的脑袋里——那副天生用来关赤莲恶灵的牢笼。
那团红雾猛地缩成一股,顺着纪元薇的额头、眼框、耳道,甚至是她头皮下那些细微的毛细血管缝隙,疯狂地钻了进去!
然而在一般人眼里,就是纪元薇整个人猛地一僵。
她瞳孔迅速放大,眼白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血丝。
她发出一声像被针扎在喉咙里的哽咽,喉头一抖,整个人从怪物身上软了下来,顺着铁链和血肉滑落。
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往地面磕。
每一次,都结结实实地砸在瓷砖上,额头已经分不清是旧伤裂开还是新伤添上,血顺着她的鼻梁、脸颊、脖颈一路往下淌。
“薇薇!”
杨奇几乎是用爬的,才扑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纪元薇在他怀里疯狂挣扎。
她指甲抓在他手臂上,几乎要把皮肉抓烂,指尖划出一道道血痕,杨奇却象感觉不到疼,只把她按得更紧。
“好痛…好痛…好吵…”她声音发抖。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用陌生、尖利的女声,冲着空气骂脏话,整条声音线都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眼泪、鼻涕、血水糊了一脸,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象彻底癫狂的精神病人。
在纪元薇的脑海里,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嘶嘶地笑:“你撑不住的,你会疯的,到时候,让你把这小子给杀了。”
那笑声没有具体的脸,没有具体的人,只是一团扭曲的恶意,像细针一样往她脑子缝隙里扎。
那一瞬间,纪元薇差点想放弃。
只要不再“撑”这口气,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混乱,似乎就会一起消失。
杨奇死死抱住了她。
那双怀抱的力道,又紧又笨拙,浑身是汗,心跳得象打鼓一样,结结实实地撞在她胸口。
“小心,我现在精神出问题了,很危险…”纪元薇咬着牙,还是努力挤出一句提醒。
杨奇的喉咙哑得厉害,硬挤出一点调侃:“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正如纪元薇在精神病院对他说的一样。
杨奇声音不大,纪元薇听了感动地一塌糊涂。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尖叫,突然象被谁按了静音键。
她缓慢地、费力地抬起头。
杨奇看见,她眼睛里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血丝,开始一点点退去。
呼吸仍旧急促,脸色仍旧惨白,胸口起伏得厉害,可她的眼神,终于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失去了鹑首的控制,查纳亚提的那具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那具庞大的躯壳,象一台被粗暴拔掉电源的机械,先是微微抖了一下,接着一点点塌下去。
原本还在拼命挣扎的四肢,一下子失去力量。
铁链和人肉牢笼还维持着原样,里面的“内核”,却已经瘫成一团。
那双焦黄的眼球失去了聚焦,眼神一点点散开,重新变回浑浊的死鱼眼。
有士兵还保持着用力的姿势,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怪物真的不动了。
然后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扶着墙干呕,有人手腕发抖,手心全是被铁链磨出的血泡。
旁边的霍轩喘着粗气,腿一软,挣扎着蹲下,把纪霜霜稳稳放在地上。
刚才那一冲,几乎把他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干了。
他努力想再站起来,可两条腿像灌了铅,胸口每一呼一吸都在撕裂。
他只能半靠在墙边,大口喘气。每喘一次,胸口的洞就往外冒一次血泡。
纪霜霜跟跄着走过去,扶住他:“别动!”
她声音发颤,本能地想喊一句“救护——”,话刚出口一半,自己先苦笑了一下。
这医疗室被打成这个样子,哪来的救护。
霍轩却笑得很轻松。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让自己稍微体面一点,结果手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只能作罢。
“二小姐。”他盯着纪霜霜看了两秒,眼睛里竟然带着一点少年兵般的腼典,“我不行了…以后你多保重。”
“少说话。”纪霜霜眼框涨得通红,声音还在死撑,“没那么容易死的。”
霍轩还想说什么,又牵动到伤口,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咳出一大口血。
下一秒,霍轩的头微微一垂,喘得极重的呼吸突然停住了。
那双一直盯着纪霜霜的眼睛,慢慢失去焦点。
医疗室里,一片死寂。
“…杨奇。”
纪元薇终于渐渐从精神失常中缓了过来。
她的脑袋,疼到她觉得自己的头骨就象随时会裂开一样。
可在那疼痛的最中央,有一块小小的、固执的地方,还保持着清醒。
那块地方里,牢牢地记着刚才那句话——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她伸出手,用力攥住了杨奇的衣角,指节发白。
“…你别说话不算话。”
声音很轻,象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却带着一种特别倔的力道。
杨奇低头,吻了吻她被血汗糊住的额头。
“后悔个屁。”
他抱着她,站在这间尸横遍地的医疗室里。
脚下,是碎裂的玻璃、翻倒的金属推车和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
头顶的灯还在忽明忽暗地闪,就象随时会完全熄灭。
在纪元薇的脑袋里,一道看不见的门在缓缓合上。
那道门后,是一座牢笼,里面关着鹑首的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