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

杨奇的脑子仍旧乱成了一片浆糊。

他的自我意识就象一个被按在水里的脑袋，每次试图重组，都会被那股信息洪流重重按下去，按得更深。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被那股洪流彻底淹没、彻底沉沦之际——

“啊——！！！”

一声凄厉、又无比熟悉的女人尖叫，猛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不是从外面传来的声音，而是从他脑子里的某个角落，硬生生爆发了出来。

那股奔涌的杂讯猛地一顿，一只惨白的手臂，从杨奇潜意识的污泥里探了出来，五指张开死死挡住了灌入杨奇大脑的污浊洪流。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杨奇脑中一切纷繁都戛然而止，裂成了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杨奇的自我意识，被人直接从水底一把拎了上来。

“咳咳咳！”

杨奇浑身猛地一激灵，象是溺水之人在最后一刻冲出了水面般大口喘着粗气。

再一次真切感觉到空气灌进肺里那一瞬间，感动得他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他的视线也从一片模糊逐渐找回焦点。

他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指能动；脚也能动；医疗室里传来的消毒水味钻进鼻孔，这些“真实”把他彻底从那“虚假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意识回笼之后，他本能地回头望去。

只见医疗室门口，纪霜霜正象一尊门神，气喘吁吁地守在那里。

她背对着他站着，背影却挺得笔直，一只手吊在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门框上，肩膀微微起伏，嘴角勾着一个猫捉老鼠般的冷笑。

杨奇脑子里的破碎记忆，一块块往回拼。

他猛然想起纪霜霜刚才和干尸诡异的“碰头”动作。

“这老太婆…也和赤莲教有关系！还有，我刚才是不是被什么玩意给‘精神控制了。’”

一想到这点，杨奇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此时的cire、林晚、七海熏、赵雨意等人，被士兵用枪指着，全部被迫挤在两侧的墙边。

冷白色的灯光把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和惊惧都照的清清楚楚。

他们谁也不敢乱动，只能惊恐地看着医疗室门口那个“发癫”的老太太，还有突然从呆滞中醒来，在地上猛喘粗气的杨奇。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去看纪霜霜和杨奇。

——林晚。

她死死盯着角落里，另一个人的异常。

她的客户，谭琛。

谭琛依旧低着头，整个人瘫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在别人眼里，他跟之前的杨奇没什么区别：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象是整个人突然被掏空了。

可林晚很敏锐。

她注意到，谭琛的手指在极微弱地颤斗，关节发白，象是在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此时此刻——

谭琛的自我意识，已经被信息洪流彻底淹没，整个人在精神层面成了一具木偶空壳。

随即，他脑中出现了一个冰冷、清淅、不容置喙的声音，不断地对他下达着命令：“帮我…杀了那个老女人…杀了她…”

那声音不吼不叫，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必须服从”的压迫感，象是某种被刻在谭琛dna里的冲动，只要听见这声音，就必须去执行。

谭琛的身体微微前倾，脚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点点，但立刻就停住了。

哪怕他的自我意志已经被掏空，他那深入骨髓的自保本能，依旧在疯狂地往后拽他。

他的脑子在本能和命令的撕扯下，不由自主地飞速运转——

一边是那股来自“鹑首”的冰冷命令，另一边，是他本能里对死亡的恐惧。

如果他顺从那股声音，直接冲上去攻击被霍轩保护的纪霜霜，那几乎等于当场送死。

但失去自我意识后，他根本无法抵抗脑中的那个命令。

于是，他的大脑开始在这块已经半瘫痪的身体上，死命地查找一条出路：怎么才能在自保的情况下，完成这个命令？

哪怕谭琛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记不清了，自保念头还是顽固地附加到了鹑首的命令上。

谭琛的本能，在求活路。

他的手指缓慢而僵硬地抬起，象是被线吊着的木偶，沿着衣缝，一点一点摸向自己的裤兜。

谭琛的指尖，终于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

那是他在亚泽尸体上捡到的、造型古怪的银色哨子。

哨子冰冷，还带着亚泽的血腥味，金属壳上有一圈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痕，这就是谭琛拼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记得，只要这东西吹响，查纳亚提就会过来。

杨奇在训练池底已经证明过了，查纳亚提现在也是个“赤莲奴”。

“让‘主人’控制查纳亚提去解决纪霜霜，总比我自己扑上去挨子弹要划算得多…”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死角中，他缓缓地将哨子从口袋里摸了出来。

林晚看见了谭琛的这个动作。

“谭老板，你在干什么？！”她压低声音，忍不住问道。

谭琛没有回答，他也根本听不到林晚的声音。

“谭琛”把哨子抬到了嘴边，然后嘴唇颤斗着，机械地咬住了哨嘴用力地吹响。

走廊里，并没有任何的哨声，因为那是只有查纳亚提能听见的高频振动。

空气依旧沉闷。

只有走廊上的士兵们指尖在扳机上轻轻摩擦声和医疗室内的设备不时发出的“滴——滴——”提示音。

一秒。

两秒。

三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这时——

走廊深处，传来极轻微的一声震动。

“咚。”

没有人注意。

又一声。

“咚。”

有个士兵皱了皱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深处，什么也没看到，又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第三声、第四声，很快接连而至。

“咚。咚。”

那节奏象是什么东西在进行诡异的跳跃，每一次落地，都在地板上砸出的巨响。

听到这声音的林晚背后窜起一股凉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爬到后颈，爬到头皮。

“咚、咚、咚。”

古怪的声音愈发清淅，从走廊另一头，由远及近地传来。

昏暗的灯光尽头，一具僵硬的人形黑影，伴着规律的节奏，正一步一步朝这边跳过来。

林晚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个节奏她可太熟悉了。

那是查纳亚提僵尸跳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