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可……”陈峰的手刚伸到半空，话音还凝在舌尖，张晓兰的膝盖已重重磕在地上。
那一声闷响混着泥土的气息漫开来，让周遭的空气都骤然一沉。
众人皆有点始料未及愣在原地，谁也没料到她会做出这般举动，慌忙往前涌了几步，伸手便要去扶。
可指尖还未触到她的衣袖，身旁的陈恒竟也跟着弯下了膝盖，挺直的脊梁在这一刻弯成了沉重的弧度，仿佛要将大半年来积压的所有苦难都压进这一跪里。
紧随其后的张晓燕正要屈膝，叶悠悠几人反应极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陈峰也急忙上前，和众人一同将陈恒夫妇搀起。
陈恒还能勉强稳住身形，张晓兰却早已情绪决堤，被扶起来后浑身都在发颤，只能死死倚着妹妹的肩头。
目光像被点燃的火星，焦灼地在院子里扫来扫去，每一寸视线都在疯狂搜寻那个丢失了大半年的小小身影——她的嘉怡。
“请问哪位是陈峰同志？”陈恒站稳后，声音里还裹着未散的颤抖，急切地望向陈峰一行人。
“陈同志，你好！我是陈峰，那天和你通电话的人。”陈峰往前站了半步，目光掠过两人的衣着。
料子是上好的，剪裁也看得出考究，想来嘉怡家里的条件定然不错。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在治安队初见嘉怡时，她身上的衣服破旧得不像样。
转念一想，大约是被赖三等人掳走后换了衣物，心里反倒松快些——至少家境优渥，嘉怡回去后，日子总能安稳些。
“陈峰，是您救了嘉怡，谢谢，谢谢您！我……”陈恒的感激堵在喉咙口，化作滚烫的哽咽。
他都不知道这大半年他们家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小女儿丢失那天起，这个家的天就塌了一半。
记得那天傍晚七点半到达的b市车站，他和妻子发现女儿不见的那一刻，像疯了一样在车站附近乱窜。
把每一条小巷、每一处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嗓子喊得嘶哑，脚下磨出了血泡也浑然不觉。
第二天一早就动用了所有关系，报了治安队，联合好几个部门围着车站周边展开搜寻，整整七天七夜。
眼睛熬得通红，却连女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执法人员后来分析，孩子要么是被拐卖了，要么……
那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像一把钝刀，日日在他们心上割着。
从那以后，自责与悲痛便将他们牢牢困住。
若不是他们一时疏忽，嘉怡怎会失踪？他们心中也不愿相信女儿被……一直从未放弃寻找。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夫妻俩都会第一时间赶去核实，却次次满怀希冀而去，带着失望而归。
妻子张晓兰因此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眼神空得像口枯井，不过几个月就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耸起，从前清亮的眸子也变得涣散。
她要么抱着嘉怡的小衣服、旧玩具哭到天亮，要么就疯了似的跑到车站，在墙上贴满寻人启事，拉住每个过往的人就用沙哑的嗓子追问“见过我的女儿吗”。
有好几次，她甚至想不开要自残，若不是发现得及时，恐怕早已……
那段日子，陈恒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油锅里煎着，若不是念着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妻子要自己照顾。
若不是还抱着那千分之一能找到女儿的希望，他早就也撑不住了。
后来也因为妻子屡次自残的事，他实在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去岳母家，让小姨子张晓燕过来帮忙。
一来他得继续寻找女儿的线索，二来姐妹俩总比他一个大男人会说话，或许能让张晓兰的情绪安稳些。
也万幸，张晓燕的到来，让他们第一时间得知了嘉怡的消息。
旁边的张晓兰听到“嘉怡”两个字，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骤然亮起了一点光，呼吸也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峰，陈峰，谢谢你救了嘉怡！”她猛地挣脱搀扶，再次“咚”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还好老屋的地面是松软的泥土，若是水泥地，这一下怕是要头破血流。
张晓燕和叶悠悠几人被吓得心头一紧，赶紧伸手去拉。
“谢谢……陈峰，求求你让我见一眼嘉怡，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张晓兰被架着胳膊拉起来，目光却死死锁在陈峰脸上，那里面有希冀，有祈求与无尽的迫切。
“陈峰同志，我……”陈恒刚要开口，就被陈峰打断。
“陈大哥、嫂子！真不至于，不至于！”他无奈地摆着手，连称呼都改了。
看着两人憔悴的面容、消瘦的身形，他心里那点“嘉怡或许是被丢弃”的猜测早已烟消云散。
“你们听我说，我既然帮嘉怡找家人，就没想过不让你们见她。”
他顿了顿，又把嘉怡这些日子的遭遇和现在的状态细细说了一遍。
这些在前天的电话里其实已经和陈恒提过，想来是两人太过激动一时忘了。
“这点也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当初也是无奈之举，嘉怡她现在的认知里……”
“不介意，不介意，我们感激您都来不及！”陈恒夫妇连忙摇头，眼里的泪又涌了上来。
从接到女儿嘉怡的消息到现在虽然才不过两天，但他们第一时间就让岳父那边帮忙调取了赖三案件的档案。
一想到女儿曾被关在黑屋里，受着虐待，甚至差点被拐卖，夫妻俩的心就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痛得喘不过气。
他们不敢想象，小小的嘉怡当时有多绝望，有多害怕，这一切，全怪他们的疏忽大意。
但幸好有陈峰。
不仅及时报了案救下嘉怡，还以“父亲”的身份陪着她，收留了她。
虽然因为路途遥远、急于赶火车过来，未能提前调查陈峰的个人资料。
但在他们心中，陈峰无疑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更是他们一家的再生父母。
这份情，无以为报！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