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方家的煤炉上熬着小米粥,热气在冰冷的屋子里氤氲开来。方青云帮着母亲林茹往桌上端咸菜,发现父亲方铁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神闪铄欲言又止。
方铁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搪瓷缸子,缸子里的热水微微晃动:"青云啊"他顿了顿,"你还记得咱们老家在哪儿不?
方青云一愣。他穿越前原身的记忆有些模糊,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听父亲提过山东老家的事:"是临沂那边?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方婉咬着筷子不敢出声,方青山默默放下了粥碗。你爸这两年每月寄十块钱回去,粮票也省下些"
方青云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突然明白为什么上次探亲时父亲的工作服又旧了几分。
窗外的晨光通过玻璃照进来,在方铁长满老茧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使馆的老厨师总念叨着"落叶归根",那时他还不太理解这种情感。
方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声道:"好,好!我今儿就去厂里开介绍信!
吃过早饭,方铁匆匆赶往轧钢厂厂。方青云则带着部里发的证件去了火车站。售票窗口前队伍排得老长。
半小时后,方青云拿着两张明天开往济南的硬座车票走出车站。
回到家,发现父亲已经请好假回来了,正和母亲在里屋翻箱倒柜。炕上摊着个蓝布包袱皮,林茹正往里面塞粮票和全国通用布票:"这些给大伯这包红糖给孩子们"
方铁从箱底摸出个手绢包,层层打开是五张十元新钞:"你收着,路上用。
晚饭后,方青山悄悄把哥哥拉到院里。来一个信封:"哥,这是我攒的十二块八毛钱,给堂弟妹们买点铅笔本子"
回到屋里,方青云打开行李,取出从英国带回来的几盒巧克力:"爸,这些带给老家的孩子们。
方青云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次回乡对父亲的意义。窗外,四合院的枣树枝丫在月光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期待着这次归乡之旅。
清晨四点半,北京站月台上已经挤满了人。方青云紧了紧身上的棉大衣,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霜。方铁背着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林茹连夜蒸的杂面馒头、两包大前门香烟,还有带给老家孩子们的旧衣裳。
随着广播声响起,一列墨绿色的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方青云护着父亲挤上车厢,硬座车厢里早已人满为患。汗味、烟味和煤烟味混杂在一起,过道上堆满了箩筐和麻袋。
车厢里嘈杂不堪。卖瓜子的小贩在过道里穿梭,带着孩子的妇女在哄哭闹的婴儿,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在高谈阔论。方青云把水壶递给父亲,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方铁摇摇头,从包袱里摸出个药瓶,倒出两片去痛片吞下:"老毛病了,腰疼。
列车在华北平原上疾驰。过了天津,窗外开始出现大片盐硷地,干枯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方青云注意到,沿途的村庄大多破败不堪,有些田地明显荒废了。
车厢里的喧闹声似乎一下子远去了。方青云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这两年省吃俭用也要往老家寄钱。
傍晚时分,列车终于抵达济南站。方青云搀着父亲落车时,两人的腿都已经僵直了。站台上寒风刺骨,方铁一个跟跄,差点摔倒。
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国营旅社住下。房间里没有暖气,被褥潮湿阴冷。方青云用热水泡了脚,又给父亲揉了揉腰。
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赶往长途汽车站。开往临沂的班车是一辆破旧的苏制嘎斯车,车厢里挤满了带着鸡鸭和箩筐的农民。方青云护着父亲坐在靠窗的位置,汽车发动时,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
汽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远处,灰蒙蒙的山峦如同卧牛般匍匐在地平在线。
下午三点多,汽车终于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小镇停下。方青云扶着父亲落车,两人又徒步走了五六里山路。
夕阳西下时,两人终于看到了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树下一个穿旧军装的民兵正端着步枪站岗,看见陌生人立即警剔地迎上来。
民兵接过介绍信仔细查看,又打量了一番两人的穿着,这才点点头:"跟我来吧。
暮色中,三人沿着村中的土路前行。路边低矮的土坯房升起袅袅炊烟,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好奇地张望着。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驴叫声,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粪肥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