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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2章 狡黠藏粟求活计,孤旌难辨云梦险

第3682章狡黠藏粟求活计,孤旌难辨云梦险

江陵城。

破损的府衙。

曹真逃离的时候放火烧了府衙,徐晃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修复。

焦黑的梁柱斜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几片残瓦在风中呜咽。

曹真撤离时那把大火,不仅烧掉了府衙的堂皇,似乎也烧尽了此地仅存的一点秩序。

徐晃眉头紧锁。

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如臂使指的他,此刻却感觉象是陷进了泥沼。

民政的泥沼。

处理军事上的事情,徐晃游刃有馀,但是面对残废不堪的江陵地区各种错综复杂的战后灾后民政事项,就难免是有些手忙脚乱了。

在最初的徨恐过后,江陵的这些残留百姓,开始将‘枪指向了好人’。

是江陵的这些百姓民众对于骠骑军‘心怀不轨’,或是‘满腔仇恨’么?

不是的,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然后在活下去的渴望之下,展现出了‘农民式的狡猾’

注意,‘农民式的狡猾’,严格上来说,是一个贬义词,而这个贬义词指责的对象,并不是‘农民’,而是造成这种现象出现的上位者!

换句话说,这是华夏百姓民众,在千年封建王朝的压迫剥削之下,在特定生存环境和历史积淀下的智慧与策略!

在漫长的封建农业社会,农民是社会的最底层,承受着地主、官府、天灾、战乱等多重压迫。他们没有政治权力、缺乏法律保障,资源匮乏,生存环境极其脆弱。面对强大的、不公正的系统性压迫,公开对抗往往意味着毁灭。因此,他们发展出一套独特的、非正式的、迂回的生存策略,用以在夹缝中争取有限的生存空间、保护微薄的财产、规避不合理的负担。

比如,装糊涂,阳奉阴违,或是利用信息不对等和外乡人交易,精打细算的贪便宜小算计等等

以及,看人下菜。

也就是‘好人被枪指着’

江陵的这些残留百姓,也是如此。他们对于徐晃,以及川蜀军的‘狡猾’,并不是真的就对于徐晃或是川蜀军有什么‘恶意’,而是在基于自保和维持基础生存的本能。

相比较于曹军临走之时的大规模破坏,江陵百姓民众的这种小范围的‘不诚实’,其实并没有造成多少严重的损坏。毕竟江陵地区,现如今已经是败坏得不成样子了,就算是江陵百姓民众再‘狡猾’又能造成多少破坏?

只是多少有些麻烦

比如本能性的藏匿。

为了应对之前曹军无休止的征粮和征用,农民会想尽办法藏匿仅存的口粮、种子,或将家中的牲畜,甚至是人口藏入山林,谎报死亡,以避免被彻底剥夺生存工具。

而这种行为,在川蜀军来了之后并不会立刻得到什么好转,毕竟张口闭口都是‘仙人板板’的川兵,和江陵地区的农民百姓有时候也是鸡同鸭讲,说不清楚。

沟通的障碍,加剧了在相互协作,甚至是帮护的难度。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也少不了部分人的‘趁火打劫’的贪图小利。在官府管理完全瘫痪、秩序崩坏时,一些农民可能会偷偷取用官府或逃亡大户遗弃的、未被严密看管的物资,包括但是不限于木材、工具等,用于修补自家房屋或维持生计。

破坏永远都比建设容易,现如今江陵地区曹军漠视民生、治理粗暴所造成的后果,却由徐晃等川蜀军来承担

不公平么?

就是这么不公平。

就在这么忙乱之时,‘宛城信使’到了。

远道而来的求援,让徐晃意外,但更大的问题是,徐晃怎么辨别‘真伪’?

这年头,没电话,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长途传递信息的工具。

飞鸽?

那也需要先给鸽哥定个点,而且要预先带着鸽子才行。

而对于徐晃来说,他对于宛城

不熟悉。

甘宁也同样不熟悉。若是说江陵,襄阳周边,甘宁多少还有些印象,但是宛城么

那么对于庞山民、黄忠二人,徐晃和甘宁熟悉么?

抱歉,同样不熟。

徐晃仔细审视着呈上来的‘血书’和那些作为‘信物’的军旗碎片、腰牌等物

军旗腰牌等,徐晃检查过了,发现都是‘旧物’。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毕竟长期经过使用的物品,和新制出来的东西是有很大区别的。

但是更让徐晃头疼的事情,是在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文书之中的内容

‘曹操亲征,宛城被围!’

曹操有没有可能南下亲征?

徐晃不敢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

毕竟荆州连接着中原,现在荆州南郡破损,北面又是有李典廖化等人,曹操见荆州情况不妙,引兵来援

宛城就刚好卡在了颍川到襄阳的路上,所以首先被围

为什么舍近求远?

曹军也不是傻子,所以去近处求援的使者未必安全,往曹军意料不到的地方去求援的,反而抵达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且求援这种事,多路派遣,多批量,才是正理

毕竟不是人人都姓太史。

宛城之中虽然说也没有什么太多物资,军械,但是有个人

庞山民。

徐晃拈着胡须。

然而,多年的征战生涯和身处复杂战局的直觉,让徐晃并未立刻相信这‘宛城信使’,又是叫来细细盘问。

‘你说你是宛城黄老将军麾下?’

‘黄老将军还用雕翎弓箭否?’

‘黄老将军如今所在何处?’

‘你是何时突围?’

‘曹军兵力几何?’

‘主攻方向在何处?’

‘一路而来,可曾遇到廖李二将军人马?’

徐晃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目光锐利地刺向跪在下方的‘信使’。

这‘宛城信使’,显然是早有预备,或者说经过一些严格训练,对于一些‘知道’的事情,都回答得很详细,对于‘不知道’的,就直接说不清楚,不知道

这么一来,反而是颇为‘可信’,毕竟逃离亡命之时,有谁还会特别关注周边什么细节?

‘宛城信使’又是一再哀求,表示宛城如今情势万分危急,还请徐晃速速发兵救援。

徐晃的眉头锁得更紧。

信息断绝,导致很多事情无法迅速查证。

樊城、宛城方向的战况,被曹仁的部队和复杂的地形隔断,江陵这边如同瞎子聋子。

曹操是否真的南下?规模多大?

廖化、李典的围樊城部队情况如何?

是真被阻隔,还是

这一切都无从证实。

如果不救援,万一荆州北线完全崩坏,那么徐晃自己能不能在荆南坚守阵地呢?

徐晃思索了很久,确定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不可能。

江陵并非安稳无忧。东南方向,占据江夏的孙权,与曹操达成了某种默契的联盟,其麾下大将黄盖、程普,正率领水军,象水蛭一样牢牢吸附在长江上,袭扰着从秭归到江陵这条至关重要的川蜀军水上粮道!

徐晃只能将主要的运输力量放在了陆地上,而这就造成了运输成本的增加,以及运输时效的降低。同时江陵残留的百姓民众也并不会因为徐晃打出什么三色旗帜,就立刻眼泪汪汪的拜倒在骠骑旗帜之下,这些年来各路军阀诸候在荆州来来去去,让这些残留的百姓民众对于军队兵卒有一种本能的惧怕和厌恶。

若是荆北局势大坏,那么等徐晃自己一部在江陵,到时候北面有曹操大军,南面有江东黄盖、程普必会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猛扑过来!

整个荆南局势将瞬间崩坏!

所以,派兵?

还是不派?

徐晃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案几边缘摩挲着,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不救,万一宛城真失,黄忠陨落,他徐晃难辞其咎,更将动摇北线军心;救,若领大军前出,万一中计,江陵必然危殆,同样是万劫不复。

即便是不中计,江陵也不能空虚兵力,否则就是将后腰子全数卖给了江东佬。

那么有没有馀力救援宛城呢?

现在确实是有一点馀力的,因为要收治江陵地区,无法迅速展开对于荆北的作战,所以兵卒是有一部分闲置下来的。

这一饮一啄,宛如天定。

如果徐晃没打跑曹真,没斩杀于禁,他根本就不会想着什么救援,但是现在

良久,徐晃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折中而谨慎的决定。

‘来人!传甘兴霸来!’徐晃沉声喝道。

不多时,甘宁来了。

徐晃郑重的对甘宁叙述了当下情况,并且郑重的看着他。

‘此事关系重大,虚实难辨。本将命你,即刻挑选精锐水陆好手八百人,备薄底快船,绕行云梦泽水路,避开曹军和江东可能的眼线,前往宛城!不过,务必查明两件事:其一,曹操大军是否真在围攻宛城?其二,黄老将军与宛城守军现状如何!沿途若遇廖化、李典将军所部,亦需探明其动向!记住,小心谨慎,不明情况就不接战!查明情况之后,火速回报!不得有误!’

八百,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数目。

甘宁眼中闪过一丝即将脱缰的兴奋光芒,抱拳朗声道:‘末将领命!将军放心!云梦泽那地方,水道纵横,正是末将用武之地!末将定能将荆北虚实探个明白!救援宛城!’

徐晃微微皱眉,起身,走到甘宁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兴霸!此行事关全局!绝非儿戏!曹军狡诈,江东亦虎视眈眈!你务必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宁可无功而返,也不可陷入险境!记住,切莫贪功恋战!’

徐晃反复叮嘱,眼中是深深的忧虑和托付。

甘宁感受到徐晃拍他肩头所传来的力道,收起了几分惯有的不羁,正色道:‘将军放心!末将晓得轻重!定当谨慎行事!’

徐晃点了点头,甘宁再次拱手而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离去,准备挑选人手船只。

徐晃望着甘宁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巨石并未放下。

如果诸葛亮在这里就好了

徐晃心中晃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熟悉水战的甘宁身上,让他尽快穿过云梦泽,绕道前往荆北查探消息,揭开重重的迷雾,带回真实的讯息

甘宁带着徐晃的殷殷嘱托和八百名精心挑选的水陆好手,乘着十馀艘薄底轻便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云梦泽迷宫般的水道。

浩渺的水面,连绵无际的芦苇荡,在风中摇曳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将他们的行迹完美地隐藏其中。

在最开始的一段路,甘宁还确实按照徐晃的要求,派遣了斥候左右前后的查探,但是没过多久,甘宁就发现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太慢了。

这是要去查探军情,要援救宛城的!

甘宁确实记得徐晃的嘱咐,但他将两件事重要性弄颠倒了。

徐晃的意思是重点放在打探消息,救援在其次,但是不好明说,结果甘宁记得救援宛城在首位,然后才是打探消息

去晚了,那还救个马拉个巴子?

‘将军,前面水道岔口多,芦苇又深,是否多派几路斥候,仔细探探?’

一名谨慎的老兵什长看着前方愈发幽深的水道,低声建议道。

甘宁站在船头,手搭凉棚眺望着远方,闻言咧嘴一笑,带着惯有的豪气与一丝不以为意,‘嗨!老张头,你这也莫求名堂撒,怕个爪子么!这云梦泽,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摸个来回!曹军?江东鼠辈?他们敢钻这芦苇荡子?就算有,凭咱们兄弟的身手,还怕他们不成?!’

‘再说了,公明将军让咱们速去速回,哪有功夫磨磨蹭蹭!派两队人,左右前出五里,探探就行!发现不对,立刻鸣镝示警!’

‘五里?可是将军’

老兵什长还想再劝。

‘行了行了,听老子的!’甘宁挥手打断,语气不容置疑,‘加快速度!穿过这片苇子,前面就安逸了!’

甘宁一方面是急于完成探查任务,另外一方面是潜意识里对这片熟悉的水域也确实存着轻视。甘宁认为,左右各五十名精锐乘船查探,已是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的小规模遭遇了。

很快,两艘载着斥候的快船,一左一右,如同离弦之箭般分开茂密的芦苇,驶向前方水道深处探查。

甘宁则带着主力船队,保持着一定距离,紧随其后。

芦苇荡深处,寂静得只剩下水波轻拍船帮和风吹苇叶的声音。

阳光被茂密的苇丛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投在幽暗的水面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方的斥候并未发出任何警报信号。

‘看吧,老子就说没得事!’

甘宁得意地对身边亲兵笑道。

然而,就在主力船队即将驶入一片相对开阔、但两侧芦苇异常高大茂密的局域时,猛地就听到远处依稀传来了一声冷喝!

瞬间,数十支带着死亡尖啸的火箭,直接飞上半空,然后朝着甘宁等人的船队恶狠狠的扑下!

‘敌袭!火箭!举盾!准备灭火!’

甘宁的怒吼声随之响起。

他一边用盾牌遮挡头脸,一边指挥后续船只立刻散开躲避。

两只斥候船,各五十人。

确实,如果是直接搏杀战斗起来,肯定是有办法发出警告的

可问题是,曹军的埋伏,根本就不想要和甘宁等人正面搏斗!

‘噗嗤!’

‘嗤啦!’

‘着火了!快救火!’

‘啊——!’

火苗在油脂的助燃下疯狂地跳跃蔓延!

浓烟滚滚而起!

惨叫声、惊呼声、落水声瞬间打破了水荡的宁静。

左右向两侧展开的船只,却闯进了曹军缺省火油的埋伏点!

火借风势,左右往前冲的几艘快船立刻变成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火把!

‘速退!’

甘宁立刻下令,并且让那些船只被火油沾染的兵卒立刻弃船!此刻灭火已是徒劳,留在船上就是活靶子,不被活活烧死也会被射死,唯有跳入水中,借助茂密的芦苇丛,才有一线生机!

‘弃船!跳水!退出荡子!’

幸存的士兵们纷纷丢弃沉重的兵甲,扑通扑通跳入浑浊冰冷的河水中,拼命向两侧的芦苇丛深处游去。

曹军的火箭和箭矢如同雨点般追射而来,不断有士兵在水中中箭,鲜血染红了一片片水面,惨叫声不绝于耳。

甘宁最后一个跳入水中。

他回头望去,位于最前面的五艘快船已尽数陷入火海,熊熊燃烧,浓烟冲天。

水面上漂浮着尸体和挣扎的伤兵,一片狼借。

这前头五艘快船,此刻还能挣扎着向后游来的兵卒,已不足一半!

火势蔓延的速度,比人游动的速度还要快!

‘跟我来!潜下去!’

甘宁冲着附近几个挣扎的士兵大吼,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浑浊的水下。

他熟悉水性,知道在水下潜行是躲避上方箭矢和火焰的唯一办法。

但是潜水也同样极其危险,周边都是水生芦苇,还有水底的水草,稍有不慎,便是被缠绕在肢体上,然后溺死在水下

甘宁只能凭着感觉,拼命向远离火船和箭矢的方向潜游。

头顶上方,火焰燃烧的劈啪声、箭矢入水的嗖嗖声、曹军士兵搜寻补刀的呼喝声,以及己方士兵临死前的惨嚎,如同来自地狱的交响乐,隔着水层沉闷地传入耳中。每一次换气,他都只能极其短暂地浮出水面,吸一口混杂着浓烟和血腥味的空气,然后立刻再次下潜。

不知道潜游了多久,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疼痛,直到头顶上方的喊杀声和火光似乎远了一些,甘宁才从水下冒出头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抹去脸上的污水和浮萍。

回望四周,跟着他能够潜水一路而退,逃离埋伏火圈的兵卒并不多

在那片伏击水域的上空,浓烟滚滚,如同一条巨大的黑龙升腾而起,屏蔽了天空。

甘宁前军五艘快船,接近三百的精锐兵卒,如今只剩下眼前的百馀人

甘宁后军船只赶了过来,一边警戒,一边将甘宁等人捞上船来。

‘将将军’

一个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哭个板板!憋回去!’

甘宁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望着那片象征着自己惨痛失败和巨大损失的浓烟,脸上惯有的豪气和不羁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沉痛、愤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懊悔。

以及前所未有的愤怒!

徐晃将军的叮嘱言犹在耳,他却

他以为

但是世间之事,绝大多数都不能‘以为’。

他猛地一拳砸在船板上。

甘宁大意了。

现在,损失惨重,任务未竟。

但他还活着

他犯错了,但是这屈辱和代价,必须用血来洗刷和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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