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6章箭慑江东策,血固襄阳防
占领了江陵之后,徐晃部队并没有得到什么补充,反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
江陵城,不仅是一个城,是一个包括江陵城城池本体在内的一大片局域。
曹真带着兵卒见势不妙就跑了,但是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以及江陵百姓可是都张着嘴等着
都杀了?
显然不行的。
曹军没底线,但是骠骑军不能没底线。这就象是有人见到了‘插队者’,便是叉着腰站在高处破口大骂,旋即看见没人管,便是自己下了高台趁没人注意自己也去‘插队’。
要在兵燹之后的江陵城快速创建起恢复生产生活的秩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或者说左口袋倒右口袋,又是以工代赈什么的就可以完事的
短时间没有产出,咬咬牙可以坚持,但是时间一长,肯定不行。
所以徐晃占领了江陵城这几天来,没有什么‘乘胜追击’,而是在稳固地方防线,重新恢复生产。
就在这个时候,江东军的侵扰来了。
这就意味着徐晃必须面对决择,向北,还是向南,这是个问题。
‘黄公覆,程德谋’徐晃看着地图,皱眉思索许久,方缓缓的说道,‘江东军袭我江面船队为何不截断我岸上运输?’
没错,江东水军就在大江上来回偷袭,对于陆地上的运输就当做看不见。
按照道理来说,黄盖和程普都是老将,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疏忽,以为水面上的运粮船队就是徐晃军的所有运输手段了。
从秭归而下,确实是水面会更为便捷,但是走陆路也并非完全不行,只是耗费会更多一些而已。
‘或者这就是江东之所欲?’徐晃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秭归到江陵的陆地线路,‘绝我大江之坦途,逼迫我军采用陆地转运?这么一来,消耗增多,也就意味着江东军想要将我军拖在此地?那么为什么要拖?’
徐晃看着甘宁,‘或是说,江东为什么不干脆一些,直接断了我粮道?若是完全断了粮道,又会如何?’
甘宁想了想,‘粮道受到威胁,定然是要清除威胁!哦,明白了,这说明他们也不敢真与我们全面开战?或者江东内部不稳,他们有所顾忌?’
‘正是此理!’徐晃肯定道,语气带着分析,‘周公瑾新丧,江东必然震动。黄程二人乃江东宿将,此刻不在建业稳定局面,反而远驻江夏,多少是有些拥兵自重的嫌疑他们袭扰我军粮道,一则可能是为了向我军展示其水军实力犹存二则么,也有可能是江东变故,导致他们不得不在外三则,或许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和底线他们不敢真的大举进攻,因为一旦挑起全面战火,江东后方若有变,他们也自身难保!’
徐晃笑了笑,‘主公之前邸报之中有所提及,江东之中,派系众多,相互掣肘这周公瑾身亡,或许江东当下孙仲谋无法完全掌控局面?黄程二人,这两个老狐狸,怕是在借我们之手,向江东内部各方示威,讨价还价!所以既打又不打,既断又不断!’
甘宁一拍巴掌,‘打,是为了彰显其价,不打,是为了避免我们和他们拼命!’
徐晃点了点头,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也就自然有了定策。
他沉声下令。
首先就是加强护卫,后续所有粮船,无论大小,必须由精锐战船全程护送,编队而行,缩短航次间隔,减少落单风险,抽调弓弩手登船协防。
第二就是改变规律航线,尽可能利用支流或是夜间进行小规模、多批量的转运,化整为零。
第三则是加派细作、斥候,不惜重金收买江夏附近的渔民,严密监视江东水寨的动向,力求提前预警。同时,设法探听江东内部更详细的情报,尤其是周瑜死后,江东权力交接和军队调动的情况。
同时在防守上,在江陵水寨附近关键渡口、浅滩处设置暗桩、铁索,或沉没部分废旧船只堵塞次要水道,迫使江东水军走主航道,增加其被发现和拦截的难度。
此外,在江陵水寨附近加设旗帜,装作大张旗鼓要进军江夏的架势。
‘只要拖过这段时间’徐晃抬头,似乎看到了在江陵周边正在恢复的生产生活设施,‘等江陵稍安,黄程二人的消耗之策就无效了!江东正值多事之秋,周公瑾身死,其内部必生波澜!等他们自己乱起来,或是我们探清虚实,总有转机!眼下,不如虚张声势,向北向南都做出要大局进攻的架势来’
甘宁点头说道:‘那将军,我去江陵水寨?’
徐晃摇了摇头,‘你去北面不过可以将你的旗帜,留在江陵水寨’
徐晃是有些担心甘宁如果在水寨,万一忍不住,就会冲出去和江东水军交战。面对黄程二人的私兵精锐部队,甘宁若是不小心,还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而一旦水面上的战船兵力受损,江陵的局势显然就更加的困顿。
毕竟箭搭在弓上,才有最大的威慑力。
现在这个阶段,重点不是和江夏的江东水军做更多的纠缠,而是要想办法和诸葛亮取得联系,然后进军襄阳,全取荆州之后,任凭江夏江东侵扰,也是无法撼动整体局势了!
夏季的雨,来得快,而且也很大。
哗啦啦的雨水,冲刷着襄阳城斑驳的城墙。
这座屹立在汉水之畔的重镇,此刻仿佛汪洋中的孤岛,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兵锋浪潮紧紧包围。
北面,司马懿的旌旗已插上嵩山馀脉,其兵锋所指,直逼汝南,与宛城庞山民、黄忠部遥相呼应;武关道而来的廖化、李典大军则如毒蛇般盘踞在丹江口,虎视眈眈;南面,徐晃、甘宁新克江陵,虽受黄盖、程普的江东水师袭扰粮道,但其兵锋正盛,随时可能北上叩关。
城墙之上,征南将军曹仁一身戎装未解,任凭雨水冲刷着他甲胄上的泥尘和陈旧的污血。
没错,曹仁也是征南将军。
当然他的这个‘南’,显然没有刘备的‘南’。
曹仁只是荆南,而刘备则是日南。
不过么,现在曹仁面对的‘难’,显然就是真的很难了。
他站在城楼最高处,目光扫过城外防御工事,又投向城内鳞次栉比的屋舍。
压力,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也压在了襄阳曹军的守军兵卒的心头上。
他深知,江陵丢了,还有回旋馀地,但若是襄阳也丢失了,那曹操在豫州、荆北的防线就将彻底崩坏!
曹仁下了城墙,回到府衙内。
战袍甲胄往下滴水,在木板地面上形成了斑点状的痕迹,宛如一条血迹绵延而来
‘取笔墨来!’曹仁脱下淋湿的披风丢给亲卫,推开了另外一名想帮他卸甲歇息的亲卫,只是用干布擦了一下脸和手,然后便站在了桌案之前。
笔墨取来了,护卫帮其研墨好了。
曹仁深深的吸了一口襄阳缠蹄,便是提笔饱蘸浓墨,在一方素纸上挥毫疾书。
‘仁顿首再拜丞相麾下:
‘襄樊重镇,国之藩篱,今四面受敌,危如累卵。然仁受丞相重托,守土有责,岂敢言退?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仁当率将士,戮力同心,以血肉为城堞,以肝胆作戈矛,誓与贼寇周旋到底!纵使身膏野草,亦不敢负丞相知遇之恩!唯祈丞相保重,以图再举。
‘臣仁,绝笔。’
浓厚的笔墨,在纸上宛如凝固的血浆。
笔画转折之间,便如刀枪剑戟般的锋锐。
这封书信,既是向曹操表明死守的决心,也是对自己,对全城将士兵卒下达的最后通谍——
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折好书信,封好火漆,遣心腹死士即刻潜出城去,急送豫州。
送出绝笔书信之后,曹仁坐在桌案之前,思考了很久。
在他的面前,是襄阳和樊城的城防工事。
修建襄阳的城墙工事的时候,曹仁没想到他自己会这么快就用上
那些做得好的,修得差的,似乎每一道工事,都在曹仁的脑海里面盘旋,然后形成一条条的防御线,但是很快,这些在脑海里面的虚拟防线,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给砸得粉碎。
‘内贼!’
曹仁咬着牙,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不清楚城内有多少内奸,但是他知道肯定有!
曹仁修建襄阳城的城防工事才多久?
那么在曹仁之前呢?
又是谁在修建,谁在管理着襄阳城内繁杂的下水道渠?
‘蔡氏’
曹仁在桌案上一阵翻找,然后发现在很久之前,就没有了从房陵方向送来的消息!
‘该死!’曹仁将那些木牍竹简扔在地面上,散落一地。
当然,也有可能蔡氏依旧‘忠诚’,但是曹仁不敢赌这一份的‘万一’!
外患固然致命,但内奸更如附骨之疽!
他深知,外部的压力再大,襄阳城高池深尚可支撑,但若内部被蛀空,被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曹仁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听着雨点雨点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奏响序曲
‘来人!’
‘传令!宵禁提前一个时辰!即刻执行!凡酉时后仍在街面行走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各坊市闭门之后,便由军中兵卒接管,许进不许出!’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瞬间传遍襄阳。
沉重的城门轰然关闭,铁链绞动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一队队披坚执锐、眼神如狼似虎的曹军精锐,在低沉的号令和密集的脚步声伴随下,沉默地涌入城中各个重要的街巷、坊市、码头。
他们封锁路口,占据高处,冰冷的矛戟在雨水之中,闪铄着死亡的光泽。
原本还有些许灯火和人声的襄阳城,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雨声和士兵铠甲摩擦的冰冷金属声。
清洗,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展开。
曹仁没有进行繁琐的盘查和甄别,他直接按照手中一份名单开始抓捕。
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这份名单源自之前对于蔡氏宗族,以及蒯氏等其他襄阳士族的查探,也是曹仁在城中的暗探提供的线索。名单上的人,涉及一些负责城防修缮的低级军官,管理仓廪的小吏,还有与城外有贸易往来的商贾,甚至包括几个荆襄士族旁支安插在府衙内的文书
西门水道旁,一名负责水道闸门维护的队率,正在家中与妻儿吃着晚脯。吃还没一半,门就被粗暴地撞开,兵卒直冲进来,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队率的脖子上。队率刚想呼喊辩解,就被破布塞住了嘴,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去。他的妻儿惊恐的哭喊声被士兵粗暴的嗬斥声淹没。
听解释?
不存在的,曹仁直属的军校只负责在最短的时间内抓捕这些人,哪里有空听其中某个人掰扯?即便是这人原先也是曹军的一分子。
靠近仓廪区的市坊之中,一个经营粮秣生意的商贾,正对着账簿发愁。连日来的战争局面,高涨的粮价虽然也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同样也让他心惊肉跳。尤其是眼瞅着局势越来越差,商贾便是越来越担心自己有命赚,没命花。想要携款潜逃,可是大汉又没有什么虚拟货币,或是什么流量明星来洗钱
关中钱庄?
早就被曹军查封了。
钱粮,原本是财富的象征,可是现在么
猛然间,店铺的门板被轰然撞碎,曹军兵卒穷凶极恶的冲了进来。
商贾强笑着想要上前打招呼,却被利刃直接刺穿胸膛。
‘经查,此贼勾结外敌,哄抬物价!斩立决!’带队的曹军队率挥手,‘所有店内物资,全部查封!所有人都带走!’
曹军兵卒冲了进了内院,冷漠的将其他人都抓了出来。
带队的曹军队率正想要摸出怀里面的商贾‘罪证’,却不料手下兵卒从商贾的床榻下发现了一个暗格,其中有几封与城外可疑人物往来的密信
曹军队率大笑,‘啊哈!看看!证据确凿!带走带走!’
襄阳府衙官廨偏院。
一名掌管部分文书文档的蔡姓小吏,被两名彪形大汉从值房内拖出,直接摁在冰冷的庭院之内的青石板上。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他脸上的血污流淌下来。
曹仁的亲兵统领亲自审讯,让人脱下了他的鞋袜,二话不说便是让人切断了小吏的一根脚趾。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撕裂雨幕。
‘说!城中藏甲在何处?暗道出入口在哪里?还有谁是同党?!’
拷问者声音如同刮骨钢刀,‘再切一根!’
‘啊啊啊’
小吏在剧痛和恐惧下精神崩溃,语无伦次地吐出了几个名字和地点。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他在极端痛苦下的胡言乱语。
城北一处普通民居之处。
这里住着一位年迈的工匠,曾参与过城防修缮。
曹军兵卒破门而入时,老人正惊恐地蜷缩在墙角。没有任何审问,领队的军官只是对照了一下名单上的名字和地址,确认无误后,便冷漠地挥了挥手。刀光一闪,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滚落在潮湿的地面,浑浊的眼睛兀自圆睁着,充满了不解与恐惧。血腥味迅速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显然老工匠不是内奸,但是有可能被人找到,然后查探出城防的布局和要害之处。
确保是可以保守秘密的,一定只有死人。
杀戮,是曹仁有意展现出来的手段。
他要的是震慑,是恐惧,是让任何潜在的内奸都明白
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他故意让一些抓捕和处决在靠近街道或坊市入口的地方进行。
被拖行的人影,绝望的哀嚎,喷溅的鲜血,滚落的头颅
这些景象和声音,通过门缝、窗棂,清淅地传递到那些被勒令待在家中、瑟瑟发抖的百姓耳中眼中。
街头上的血,混杂着雨水,流淌到了水渠之中。
今夜,不,或许在今后几天之内,襄阳城内的居民,都会在水里闻到一股血腥味。
最内核的审讯,是在曹仁郡守府地牢中进行。
曹仁亲自来到地牢。
他缓缓踱步到几人面前,目光如同看着几块毫无生气的肉。
亲兵统领低声汇报着拷问的‘成果’。
一份新的名单,以及几个可能的暗道入口位置。
曹仁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那名吐露了‘水道’、‘暗道’线索的蔡姓小吏面前。
小吏看到曹仁,如同看到恶鬼,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涕泪横流地哀求:‘将军将军饶命小的小的知道的都说了真的都说了’
曹仁伸出手,捏住了小吏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你提供的入口,是真是假,本将自会验证。’曹仁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但本将现在要的,是你“不知道”的东西。’
小吏眼神茫然绝望:‘将军小的真的不知道了’
‘不知道?’曹仁微微眯眼,甩手将小吏的脑袋一推,‘那就好好想想想想你的家人他们此刻,应该就在隔壁的囚室里。’
小吏的瞳孔瞬间放大,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将军!不关他们的事!求求您!求求您!’
曹仁不为所动。
片刻之后,隔壁囚室传来女人和孩子惊恐到极致的哭喊和哀求声,声音凄厉,穿透厚重的石壁,敲打在每一个囚犯的心上。
‘我就问最后一次!’曹仁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官,‘你的信报,送给谁?!城内暗道的总图,在谁手中?说!’
小吏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在小吏家人绝望的哭喊声中,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供出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