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治疔费刚算的,要不要治?不治赶紧让地方。”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
黄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怂钱包里总共才三十三块,还是刚从赌桌上赢的,本想装个大款骗骗姑娘,没想到要这么多。
周围的人看出他拿不出钱,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们等着!”
黄毛撂下句狠话,拽着两个同伙灰溜溜地跑了,跑过林建军身边时,还放了句嘴炮,“小子,别得意,这事没完!”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走廊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王子萱却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对不起我妈……她供我上大学,我连她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小胖也红了眼,蹲在姐姐身边抹眼泪。
爹因为小儿麻痹症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一直不利索。
所以一直辗转在各个厂子打零工,母亲起早贪黑缝补衣服外出做活补贴家用,冬天冻得满手冻疮,硬是把姐姐供出来,没想到姐姐刚有个好工作熬出头,就出了这事。
林建军看着心里发酸。
他想起前世父母生病时,自己也是这样束手无策,那种无力感比刀子割还疼。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是刚从母亲那里拿的三百块。
“别哭了。”
林建军把王子萱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窗口,“子萱姐,住院费我交。”
“建军哥!”小胖和王子萱同时喊出声。
林建军有些无语,王子萱比自己还大呢,喊自己哥,还怪不好意思的。
肯定是平时小胖在家建军哥建军哥的叫习惯了,她也听习惯了。
“你挣的是辛苦钱!”王子萱急得要把钱推回来,“这钱我们不能要!”
“先给阿姨治病要紧。”
林建军把钱塞进窗口,接过收据塞给王子萱,“等你们有钱了再还我,不急。”
他抬眼看了一下挂墙上的老式发条挂钟,已经快七点半了,“我得去送夜餐了,有啥事让小胖去饭馆找我。”
王子萱攥着钱,看着林建军转身离开的背影,刚刚才干的眼框又红了。
昏黄的走廊灯光照在他身上,劳动布褂子的后背洇着片深色的汗渍,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她想起小时候,这隔壁天井的弟弟总跟在自己身后,闷不吭声的,没想到长大了这么有担当。
小胖追出来送他:“建军哥,这钱……”
“啥也别说了。”
林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淑芬婶子和你姐,饭馆那边有我还有我爸呢。”
他骑上自行车,车铃“丁铃”响了两声,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家,父亲已经带着汽轮机厂的五十份餐出发了,借了张主任家的三轮车。
父亲不会骑自行车,只会三轮。
之前在红旗饭店干的时候一般都是搭人家便车或者直接走过去,也不是很远。
不过他这次居然能去张主任家借到三轮,林建军还是有些意外的。
自己送完纺织厂的夜餐回到家,林建军瞄了一眼摆钟,已经快十点了。
赵桂英还在天井里等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咋样了?你淑芬婶子没事吧?”
“没事,就是累着了,得住几天院。”
林建军洗了把脸,“我把钱给了子萱姐,希望能帮到她们。”
赵桂英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该帮,都是街坊。”
她转身去厨房端了碗粥,“快吃点,看你累的。”
林建军喝着粥,听着煤炉里煤球“噼啪”的声响,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一是希望淑芬婶子早点健康出院,二是眼看着秋天快结束了,还没攒下多少钱,有些着急。
等政策下来,他是要第一个响应的,就目前天井里这些家伙事儿肯定不够,又要花一笔钱。
他也知道,眼下这三百块钱对现在的饭馆来说不是小数目,好不容易从买缝纴机里面缓过劲儿来又得收缩开支了。
只不过这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人心凉了,就暖不回来了。
小胖的忙自己是帮定了。
第二天一早,小胖没来上班。
林建军正忙着给客人盛粥,看见王子萱走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
她把包往桌上一放,红着脸说:“建军,这是我攒的五十块,先还你一点,剩下的我月发工资后还你一点。”
“不急。”林建军笑着摆手,“你妈还在住院,用钱的地方多。”
“不行,该算清楚。”
王子萱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这是借条,我按了手印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昨天……谢谢你。”
林建军接过借条,见上面字迹娟秀,心里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文化馆的干事,做事就是细致。
他刚要说话,突然看见弄堂口晃过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天的黄毛一伙。
“你先坐会儿。”
林建军把王子萱往厨房推了推,自己迎了上去。
黄毛见了他,梗着脖子喊:“小子,昨天坏我好事,今天让你饭馆开不成!”
黄毛也打听了,昨晚来捣乱的家伙就是林建军。
林建军没说话,只是往弄堂深处喊了一声:“张主任!您要的腌笃鲜好了!”
正在给花浇水的张主任探出头,见是黄毛,脸立刻沉了:“又是你们几个!上次警告过你们别在弄堂里闹事,听不懂人话?”
他往林建军身边一站,“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实本分,你们敢动他试试?”
黄毛没想到林建军认识里委主任,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张主任在这片地面上说话比派出所还好使,真把他惹急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误会,都是误会!”黄毛讪讪地笑了,“我们就是路过,路过。”
“赶紧滚!”张主任瞪了他一眼。
黄毛哪还敢多待,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连头都没敢回。
王子萱从厨房走出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对了,子萱姐。你妈到底什么病,昨晚事出匆忙,也没来得及去看望她。”
林建军从里屋端了一张凳子摆到王子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