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悲伤的氛围。
“根据目前有限的临床数据观察,感染者最晚会在24小时内完成变异。”沉澜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新的无菌手套,一边用消毒液仔细擦拭着手术刀,一边如同宣读病历般陈述,“祝你好运。”
江洋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只是将脸深深埋在李可可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尚未被血腥味完全复盖的淡淡气息,双臂箍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李可可靠在他怀里,用尽最后力气,凑到他耳边,气若游丝:“老江……我想爷爷了,也想粥粥……你要照顾好她,还有煤球……”她顿了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眷恋与遗撼,轻轻说道:“希望下辈子……我能成为你的妻子……”
“不会的!不会有下辈子!就这辈子!就现在!”江洋猛地抬起头,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不会的……一定不会……”
他象是疯了一样,嘴里反复念叨着,双手颤斗着,近乎粗暴地撸起李可可被咬手臂的袖子——
预想中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的可怖伤口并没有出现!
那件他托国外朋友特制的,据说能防鲨鱼撕咬的墨绿色冲锋衣袖子,虽然已经被撕开了一个破口,边缘沾染着污血,但内里特殊材质的致密面料,竟然顽强地抵挡住了丧尸的利齿!
只在李可可白淅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有些触目惊心的淤青和几个浅浅的破皮血点!
“哈哈哈!哈哈哈!”江洋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劫后馀生般,近乎癫狂的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没事!没事!李可可!你没事!我就知道!你那么傻!都说傻人有傻福!哈哈哈!”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紧紧抱着李可可,情绪彻底失控。
莫里斯看着这个心思缜密杀伐果断,此刻却象个孩子般的男人,抬起的手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胡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僵硬笑容。
江洋捧着李可可的脸,象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激动得语无伦次:“衣服!是这件冲锋衣!能防止鲨鱼撕咬的冲锋衣!td!有机会见到发明这件衣服的人,我江洋一定给他一个吻!无论男女!”
李可可仿佛还没从这惊天逆转中回过神来,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又看看又哭又笑的江洋,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但这一次,是滚烫充满生机的热泪。
江洋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那种心脏被抽空后又瞬间被填满的极致情绪,让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斗。
他失而复得的,不仅仅是她的生命,更是他黑暗末日里,唯一的光。
就在众人长出一口气的时候。
江洋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穿刺,鉴定术过度使用的副作用,加之方才大悲大喜的剧烈情绪转换,两股失控的情绪在他脑中狠狠对撞。
他最后看到的,是李可可焦急扑过来的身影,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江!”
“江!”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仿佛听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咏叹调的模糊声音:“哦,勇敢的罗密欧,终于倒在了他的朱丽叶怀中……”
众人围了上来,李可可紧紧抓住江洋冰冷的手,脸色比刚才自己面临死亡时还要苍白。
“他怎么了?”
猛地抬头,李可可看向在场唯一的医生,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斗。
沉澜蹲下身,手指利落地检查了一下江洋的颈动脉和瞳孔,语气依旧平稳的如在做一场学术报告:“不用紧张。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导致的短暂昏厥。根据以往数据,一小时内苏醒概率约为百分之四十七,两小时内概率提升至百分之八十。”
说完,她站起身,似乎对眼前的昏迷毫不关心,径直走向里间,“唰”的一声,利落地拉开了一道隔绝视线的白色布帘。
“当务之急,是获取更多信息。”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追随过去,下一刻——
“呕——”
“呕……!”
接二连三的干呕声瞬间响起。
本以为之前丧尸爆头的场面已是血腥的极限,但布帘后的景象,堪称一场对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凌迟。
除了莫里斯脸色铁青地强忍住,其他人都狼狈地查找着垃圾桶。
一瞬间,医务室内本就污浊的空气变得更加令人作呕。
布帘后,一具早已没了声息的丧尸被固定在简易手术台上。
之所以还能辨认出是丧尸,全靠那颗相对完整的头颅。
然而,它的天灵盖已被精准地打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脑组织。
脖颈以下的躯体,被粗糙的缝合技术缝补了不下十几处,而腹腔更是大敞着,暗色的内脏清淅可见,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显然是江洋他们之前的闯入,中断了这场在沉澜看来极具学术价值的解剖与缝合。
面对众人惊恐,甚至带着谴责的目光,沉澜只是平静地拿起一旁的手术刀,用酒精棉擦拭着,古井无波地陈述:“情感会欺骗你,但数据不会。这是了解它们最直接的途径。”
艾达捂着嘴,瓮声瓮气地哀嚎:“哦,上帝……沉医生,以前我总幻想能躺在你的病床上,现在我觉得我宁愿躺在棺材里和尸体面对面”
瑞克目光呆滞地望向天花板,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我遇到的是天使……没想到天使拿着手术刀从地狱中走来……”
就在这时,李可可轻轻放下了江洋的手。
她自己走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仿佛要用清水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恶心。
随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唇,竟然一步步走到了那具被解剖的丧尸面前。
她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紧皱着,强忍着生理不适,开始仔细观察那些伤口和内里结构。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用江洋的思维方式思考:
如果老江现在醒着,他会怎么做?
他会问什么问题?
观察片刻,她转过头,声音虽然还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淅地开口:“沉医生,我是李可可。能请你分享一下,到目前为止,你从这些……‘数据’中了解到了什么吗?”
沉澜擦拭手术刀的动作微微一顿,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可以称之为“诧异”的表情。她看向李可可:“你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