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里面极其简单的蹲便器和洗手盆,斑驳的水泥墙上除了毛巾,不见热水器的踪影。
整个屋内空气还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和淡淡药味的气息。
最后。
唯一关着门的那间卧室,看不见里头的落魄。
但木门更是残破,掉漆严重。
甚至右下角缺了一块巴掌大的木块,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沉默。
眼前所及,所感。
原本心里那股刚刚被压下的心酸,顿时如倾泻而下来的洪水。
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顾凡的心头,心口更堵了。
原来。
这就是林茉生活的环境……
顾凡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咽了回去。
随即脸上努力扬起一抹轻松自然的笑容,看向手指抠着金属要是的林茉:
“挺好的。虽然简单了些,但收拾得很干净,感觉很……温馨。”
他斟酌用词,试图不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林茉暗暗松了口气,但神情依旧局促。
“那你坐会儿,我、我给你倒杯水。”
她将肩上的书包放在那张破旧的竹藤沙发上。
然后走到厨房拿过星空杯,仔细地冲洗了一下,才从开水壶里倒了杯温水,递给顾凡。
“给,我洗干净过的。”
怕顾凡嫌弃自己用过。
但家里除了顾凡送他的星空杯,别无能拿出手的水杯。
“嘿嘿,能和林大校花同饮一个杯子,是我的荣幸。”
顾凡先将手中的食物搁在矮桌上,才故意嬉皮笑脸的接过那个自己亲手做的星空杯。
随即仰头咕噜噜地一口饮尽。
但细看。
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喝空后。
他将水杯放在矮桌上,满足地咂了下嘴,“真甜!”
林茉知晓他是在宽抚自己。
她继续抠着掌心的钥匙,抿紧唇:
“我、我想想让你见个人……”
见人?
顾凡疑惑。
是她的爸爸或者妈妈吗?
但他点了点头,“好。”
于是,他的目光追随着林茉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走向那扇紧闭又残破的卧室门。
嘎吱。
同样因年老失修,木板和金属扣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茉推开房门,伸手拉亮了里面的灯。
灯光比客厅的更加昏暗。
顾凡却能清晰看清屋内所有陈设。
同逼仄的客厅一样。
没有任何一个像样的家具,简陋至极。
入眼所及。
地上直接铺着一张床垫,没有床架,床上还熟睡这一个凌乱头发遮住脸的妇女。
旁边立着一个用竹篙简易搭起来的衣架,上面稀疏地挂着大约三十来件各种季节的衣物。
不论是款式还是磨损程度,数量少得可怜。
甚至这就是母女二人所有的四季衣裳。
他只觉得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
林茉蹲跪在床垫上。
一边轻轻摇着蜷缩在床上的母亲,一边轻声唤叫:
“妈妈?妈妈,该起床了。我给你有又带回来好吃的,吃完我们再睡觉觉,好不好?”
见母亲迷迷糊糊哼唧了声。
她又伸手,动作温柔的撩开母亲脸颊上凌乱的长发。
而当顾凡看清那个妇人的侧脸的瞬间,顿时震惊了。
“!!!”
手里的星空杯猛地一晃,险些摔地上。
怎会这样?!
竟、竟是美莱阿姨!
那个他在墓园外遇见的,蹲在垃圾桶旁,神情恍惚却长相美丽,嘴里念叨着要等女儿赚钱回来接她的阿姨。
那个让李奶奶伤感同情的被无情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
那个他在五年前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拼尽全力拖上岸的阿姨。
竟然是她!
竟然是林茉的妈妈!
而花花,就是林茉……
眼前的真实又冲击着一切。
让他大脑嗡嗡炸响,脑内一片空白。
五年前那个冬天,河水冰冷刺骨,他跳下水救起那个绝望投河的女人后。
因为体力不支和寒冷,赶紧送了墓园,也因此发了几天高烧。
后来他再去打听。
只知道人被送去了医院,再后来就不知所踪。
他从未想过。
命运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将两条平行线再次紧紧交织在一起。
此时美莱阿姨被林茉从床上扶起,神情呆滞却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任由女儿给她梳着散乱的头发。
林茉盯着母亲的侧颜,嘴角含着满足的笑意。
“妈妈今天真乖,明天给你带糖果吃,好不好?”
见母女俩温馨却又不和谐的画面。
顾凡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泛起潮红,紧紧握着水杯,险些将水杯捏碎。
根本无法想象。
这五年来,林茉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那么小的女孩。
用她那稚嫩的肩膀,是如何一边读书,一边扛起生活的重担养活自己,还要照顾一个神志不清又需要时刻看护的母亲。
这间逼仄又简陋到一无所有的房子,就是她们母女唯一遮风挡雨的地方。
家里没有一张合照。
没有任何男性生活的痕迹。
那个人抛弃他们母女俩的男人,显然从未出现过。
顾凡死死咬着牙关。
才忍住想要冲上去将那个瘦弱,却令人心疼的女孩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只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林茉已经拉着揉着眼睛的母亲走出了卧室。
美莱阿姨嘴里还嘟囔着:
“花花,好吃的,花花要吃好吃的……”
林茉出来,就对上顾凡泛红的眼眶。
她微微一怔。
随即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翻涌的情绪,轻声介绍:
“顾凡,这是我的母亲。”
她顿了顿,咬着下唇又解释道:
“她五年前因为意外落水,被好心人救起来后,就、就变成这样了。”
她并没有说出“那个好心人就是你”。
这件事,她想稍后单独郑重地向他道谢。
这份恩情,太重了。
不是“谢谢”两字,能轻松代替的。
顾凡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他向美莱阿姨抬手打招呼:
“美莱阿姨,您好。您还记得我吗?前几天晚上咱们见过,当时李奶奶还给您梳辫子来着?”
美莱阿姨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
安安静静地由林茉牵着,双眼空洞。
顾凡丝毫不介意。
林茉见状看向母亲,语气温柔又耐心,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妈妈,这是顾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