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耳柏洛斯的地面血战进入了第二天。黎明的微光(由行星轨道反射镜系统仿真)艰难地穿透弥漫在“巨兽之口”要塞上空的厚重烟尘与化学烟雾,映照出一片更加狰狞、更加根深蒂固的战场景象。钢铁勇士在第一天付出惨痛代价后创建的数个滩头阵地,并未如预期般被迅速拔除,反而如同恶性的、不断增殖的钢铁苔藓,在亵读机械教的工兵单位疯狂作业下,开始向四周顽固地扩散、扎根。战争铁匠戈尔拉克在经历了首日试探性强攻的挫败后,迅速且冷酷地调整了战术。他不再奢求一击致命的速胜,而是开始有条不紊地发挥钢铁勇士军团传承万载、浸透无数世界鲜血的看家本领—— siege craft(攻城技艺)。
数个经过精心伪装、采用模块化快速组装技术创建起来的前线堡垒,在钢铁勇士控制区的纵深地带拔地而起。这些并非简单的沙袋掩体或临时火力点,而是集成了黑暗机械神教亵读技术的多功能节点:低矮但坚固的合金结构内,隐藏着小型的指挥中枢、数据中继站,以及最为关键的——顶部不断旋转、释放着扭曲数据流和刺耳亚空间谐波的能量干扰塔。由“疫病铁匠”(那些身体与邪恶机械融合的背叛技术神甫)亲自调试并维护的干扰塔,虽然无法完全穿透由大型稳定锚构筑的宏观秩序屏障,却如同持续不断的电子蚊蚋,有效地干扰了前线“黄泉卫队”合成人士兵之间依赖的蜂群网络高精度战术数据链。合成人单位的协同射击效率、阵型微调响应速度,都出现了虽不致命但确实存在的微小下降,仿佛精密仪器上落下了些许尘埃。
更令人不安的威胁来自地下。钢铁勇士开始有组织地、高效地挖掘地下坑道网络。他们动用了一种加装了小型恶魔引擎、前端是不断旋转、咆哮着的地狱钻头的特种钻探机。这些亵读的机械造物,如同巨大的金属蠕虫,以惊人的速度啃噬着刻耳柏洛斯坚硬的岩层,试图绕过地表密布的火力点和坚固的永备工事,直接渗透至“巨兽之口”要塞脆弱的下腹部——诸如内核能源中枢、主控计算机数组机房,或是那些威力巨大但基座相对固定的“复仇女神之瞳”激光炮数组的地基下方。
“侦测到多处非自然、高强度地下震动信号!源深度约一百至三百米不等,震动模式分析确认为人工作业!轨迹预测显示,其方向明确指向要塞内核区三号能源中枢和‘复仇女神之瞳’alpha数组基座!”辅助智能的警告声在要塞深层指挥中心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立刻全面激活‘地听者’高精度地震波与声纹感应数组,我要在三十秒内得到敌方所有主要坑道的三维精确定位图和预计突破点!”齐岳的声音冷静如冰,但命令下达的速度快如闪电,“命令工程单位,向预测的坑道前进路径局域,秘密释放‘清道夫’自主纳米集群。任务目标:渗透至坑道结构内部,执行微观结构性破坏,并在关键节点布设微型聚变地雷。同时,准备好‘熔岩灌注’应急协议,授权在必要时,将高温等离子体通过钻探的垂直井直接灌入已探明的坑道网络,进行局域性净化。”
然而,就在齐岳应对地下威胁的同时,战争铁匠戈尔拉克将他真正的、足以撼动山岳的攻城重器,缓缓推向了血腥的前线。
在钢铁勇士阵地后方,被临时清理出的空旷地带,三台庞然大物在无数邪教徒和工兵的簇拥下,如同从远古噩梦走入现实的巨兽,缓缓展开其无比狰狞的战斗姿态。那是经过深度亵读改造、体型远超标准型号的恶魔引擎——地狱兽(daeon enge)。
这些原本就象征着毁灭的战争机器,被额外焊接了厚重如城墙的、刻满痛苦人脸和亵读符文的附加钢板,其原本的动力内核已被彻底移除,替换成了咆哮不休、不断渗出粘稠亚空间能量的邪能反应堆。粗大如攻城锤般的炮管和多管热熔枪组闪铄着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它们每一次迈步,都引得大地剧烈震颤,留下深深的脚印,如同三座移动的、喷薄着硫磺气息的活火山。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不断地扭曲着周围的现实结构,与复盖战场的秩序稳定场发生着剧烈而可见的摩擦与碰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神经刺痛的能量嗡鸣声。
“检测到多个极高强度亚空间实体反应与极端物理威胁混合单位!分类:超重型恶魔引擎。秩序稳定场对其压制效果存在明显局域性衰减,评估其具备较强的现实扭曲抗性!”前线观测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锁定为最高优先级目标,所有三台地狱兽。”齐岳的声音通过通信网络,带着绝对的冰冷,“所有可用远程火力单位,无视其他次要目标,集中火力攻击!轨道火力控制,授权‘百臂巨人’星堡b7号‘冥炎’副炮数组,执行对地精确打击任务,目标:位于数组最前方、威胁最大的领头地狱兽!”
命令瞬间得到执行。部署在轨道上的星堡,一门专门用于应对地面超重型目标的副炮级“冥炎”主炮,缓缓调整其巨大的炮管角度,复杂的能量聚焦环逐一亮起。片刻的寂静后,一道惨白到令人无法直视、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瞬间撕裂了浑浊的大气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为首那台地狱兽的正面装甲最厚处。
轰——!!!!
一声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巨响传来,巨大的爆炸火球瞬间将那头地狱兽大半个身躯完全吞噬。其正面那厚重无比的亵读装甲,在“冥炎”光束那极致的能量穿透性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被瞬间汽化,留下一个边缘仍在流淌熔融金属的巨大窟窿,内部复杂而扭曲的机械结构、缠绕蠕动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亚空间能量脉络暴露无遗。地狱兽发出一声混合着金属断裂的刺耳噪音与深渊恶魔般痛苦咆哮的嚎叫,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顿,推进系统明显受损。然而,令所有观察者心头一沉的是,它并没有被这足以重创巡洋舰的一击彻底摧毁!那些暴露在外的亚空间能量脉络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蠕动、交织,试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可怕的创伤,而这台地狱兽,竟然后腿蹬地,拖着残破不堪、内部火花四溅的身躯,依旧顽固地、一步一个深坑地继续向前推进!其背部一座未被完全摧毁的多管炮塔,甚至开始调整角度,向着要塞防线的方向,断断续续地倾泻出毁灭性的邪能炮弹。
“惊人的再生能力和结构冗馀度……常规火力,即便是‘冥炎’,也难以在单次打击下快速彻底摧毁这类深度亵读的混合单位。”通过高倍率观测镜清淅看到这一幕的卡西乌斯战团长,面色凝重地对身旁的连队冠军说道,他握紧了手中的动力剑。
就在整个防线的大部分火力被这三台如同不死怪物般的地狱兽牢牢吸引的同时,戈尔拉克阴险地激活了另一张隐藏的王牌。
数艘一直隐藏在行星轨道阴影处、涂有先进吸波材料、处于绝对静默状态的钢铁勇士特种运输舰,突然同时打开了腹部巨大的投送舱门。数十个巨大的、表面燃烧着诡异绿色邪火的金属造物,如同陨石般被抛射下来——那是经过特殊改造的亵读型旋风导弹(desecrated whirld issiles)。
这些导弹并未像常规武器那样直接撞击要塞的主体结构,而是在半空中、处于防空火力的拦截边缘高度时,猛然解体,如同成熟的蒲公英般,释放出数以千计的小型、具备初级人工智能和自主追踪能力的子炸弹。这些子炸弹每一颗都只有拳头大小,但数量极其庞大,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致命蜂群,灵巧地利用速度和数量优势,规避着要塞点防御系统的激光拦截和近防炮火幕,以一种复盖性的、近乎无差别的方式,向着要塞表面散布的能源输送渠道节点、外部通信数组天线群、近程防空炮台以及传感器穹顶,俯冲而下。
砰砰砰砰砰——!
刹那间,连绵不绝、如同爆豆般的爆炸声在“巨兽之口”要塞的各处非内核局域响起。虽然大部分子炸弹被依旧坚固的护盾和装甲板抵挡,爆炸的火光只在护盾表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但仍有一些幸运(或者说不幸)的子炸弹成功穿透了火力间隙,命中了相对脆弱的辅助设施。几处次要能源渠道被炸裂,喷射出高压的能量流和电火花;一组关键的远程通信数组天线被炸歪,信号传输瞬间衰减;数个自动化防空炮台被直接命中,化为燃烧的废铁。这导致部分局域的能量供应出现了短暂的波动,护盾发生器因负载不均而强度下降,战场局域通信网络也出现了数秒的混乱与杂音。
“执行三级应急协议!立刻切换到备用能源线路!所有待命的维修合成人单位,优先修复被损坏的能源节点和通信设施!”要塞的合成人指挥官(其逻辑内核已被赋予相应权限)在短暂的干扰后,立刻恢复了绝对冷静,通过尚存的指挥链路下达指令。
然而,这短暂窗口期造成的混乱已经足够致命。趁着防线火力因应对导弹袭击而出现的瞬间分散和部分护盾的微弱波动,那三台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胁的地狱兽,以及紧随其后、如同钢铁潮水般涌上的钢铁勇士精锐突击队,强行逼近了防线最外围的一道至关重要的、厚达数米的巨型合金闸门。这道闸门后方,是一条直通要塞内部内核局域的关键信道。
“为了珀图拉伯!为了钢铁之主的荣耀!”混沌星际战士们发出狂热的、经过放大器处理的战吼,几名工兵冒着密集的拦截火力,将特制的高爆热熔炸弹安置在闸门厚重的铰链和门锁关键结构处。
就在引信即将被激活、闸门即将被炸开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部署在闸门后方缓冲区内、处于静默待机状态的数台“磐石-iii”型重型合成人,其厚重的胸甲突然同时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内部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能量传导管网和超载水晶数组。
“授权执行‘秩序过载’协议。”齐岳的远程指令如同最终审判,瞬间抵达。
这些重型合成人没有使用任何常规武器进行攻击,而是毅然将自身变成了临时的、功率强大的秩序场能量节点。它们内置的小型现实稳定场发生器被强行提升至远超其设计安全阈值的极限功率,能量内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蓝色变为刺眼的白炽。一道肉眼清淅可见的、剧烈波动着、仿佛由纯粹理性与秩序构成的深蓝色力场,以这几台合成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张开来,形成了一个直径约百米的、短暂存在但强度极高的“绝对秩序领域”。
刚刚安置好炸弹、正准备发起决死冲锋的钢铁勇士们,瞬间感到如同陷入了粘稠无比、且正在急速凝固的钢水之中。他们动力甲内刻印的亵读符文彻底黯淡熄灭,与亚空间能量海洋的联系被这股强大的秩序力场强行切断至近乎归零,甚至连最基本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迟缓、僵硬,仿佛身上背负了千钧重担。那几台逼近的地狱兽更是发出了混合着机械故障与恶魔哀嚎的痛苦嘶吼,它们体表那些蠕动的亚空间能量脉络,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般剧烈收缩、焦化、黯淡,其惊人的再生能力被彻底压制、中断,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着,推进器喷口明灭不定,几乎完全停滞在了原地,变成了笨重而脆弱的固定靶。
“就是现在!为了帝皇!净化他们!”卡西乌斯战团长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早已蓄势待发的赎罪之翼终结者小队,以及周围反应过来的“黄泉卫队”单位,将全部的火力如同宣泄的金属风暴般,瞬间倾泻到了被“秩序过载”领域笼罩的局域。爆弹、等离子束、激光、穿甲火箭弹……各种致命的光束和弹幕汇聚成死亡的洪流,席卷了那片空间。失去了亚空间庇护和再生能力的钢铁勇士以及地狱兽,其防御力大打折扣。残存的混沌星际战士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那三台之前看似不可摧毁的地狱兽,也在绝对优势火力的集中打击下,被彻底拆解、引爆,化为了几堆剧烈燃烧、不断发生小型殉爆的扭曲废铁。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巨大的。那几台执行“秩序过载”协议的“磐石-iii”重型合成人,因其能量内核无法承受如此极端的负荷,在协议结束后纷纷冒出了浓密的黑烟,内部传来组件爆裂的声响,最终彻底停止了运作,装甲缝隙中透出暗红色的馀烬光芒,化为了几具焦黑而悲壮的残骸,如同在战场上树立的墓碑。
外围闸门的危机暂时解除,钢铁勇士这波蓄谋已久的、结合了正面强攻与战术干扰的猛攻,再次被击退。但在遥远的轨道上,通过前线侦察单位传回的模糊画面目睹了全过程的战争铁匠戈尔拉克,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恼怒,那金属面罩下反而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沙哑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笑声。
“果然……如此高强度的、局部聚焦的秩序场应用,无法长时间维持,并且对其载体本身也是巨大的、甚至是毁灭性的负担。”他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关乎破局的关键信息。“详细记录所有数据,包括秩序场的持续时间、强度衰减曲线以及对不同类型单位的影响系数。调整下一次进攻的节奏和强度,我们要在他们能够再次施展这种手段之前,耗尽他们的‘节点’。”他顿了顿,转向身旁的黑暗机械神甫,补充道:“另外,通知‘影钢’小队,时机已到,可以开始他们的‘散步’了。”
他口中的“影钢”小队,是一支由军团中最擅长潜行、渗透和破坏的钢铁勇士老兵组成的精英特遣队。他们携带着专门针对能量内核、指挥系统和数据枢钮的特种装备,早已趁着先前导弹袭击和正面强攻造成的混乱,利用战场上的视觉盲区和电子干扰阴影,如同滴水入海,悄然潜入了要塞庞大而复杂的内部结构之中,消失在了监测网络的边缘。
在“蜂巢之心”指挥中心,齐岳凝视着战术地图上暂时恢复稳定的战线,以及屏幕上那几台为胜利献出内核的重型合成人最终传回的、标示着“单位损毁,不可恢复”的数据流,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他成功击退了敌人一次精心策划的立体化猛攻,但己方能源节点的损伤需要时间修复,敌方地下坑道网络的威胁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更重要的是,那支消失的“影钢”小队,如同隐藏在肌体深处的毒刺,令他隐隐感到不安。他有一种清淅的直觉,战争铁匠戈尔拉克的试探和施压远未结束,对方真正的、足以一锤定音的杀手锏,可能还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尚未显露其致命的锋芒。
刻耳柏洛斯的攻防战,已经从最初硬碰硬的钢铁碰撞与血肉磨盘,悄然进入了一个更加诡谲、更加考验双方指挥官的战术智慧、后勤轫性以及意志力的残酷消耗战阶段。每一分每一秒,钢铁与秩序都在相互学习、相互适应,都在黑暗的棋局上默默计算,查找着那个能够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稍纵即逝的机会。这座以冥府看门犬为名的要塞,其喉咙依然被钢铁勇士那冰冷而有力的手指紧紧扼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