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杨超跃的敲门声一响起。
车里章若喃紧张得哆唆一下,贝齿下意识的用力咬。
然后就听见江阳嘶的一声,缩着脖子。
“若喃,你又咬。”江阳嘀咕一声。
死去的回忆疯狂袭击着他。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若喃咬了。
一段时间没咬,差点忘记若喃会有这个本能。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咋样?”
“没啥,有点疼。”
“怪我怪我怪我。”
章若喃连连道歉,手掌贴着江阳的脸颊,仔细看江阳被她咬破的嘴唇。
是下嘴唇靠近嘴角的位置,被她咬破的。
有半个齿痕印。
先是泛白,慢慢渗出血珠,混合着章若喃的口水。
她只来得及对江阳的伤口吹两口气。
外头杨超跃拍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听见江阳问:“你慌啥嘛若喃。”
“哦对,我慌啥……哎肯定慌啊,万一被人拍到咋办,你傻瓜啊你。”
“哈哈。”
江阳听得直乐。
就喜欢这样逗若喃玩。
章若喃赶紧从江阳身上下去。
膝盖撞到折迭桌。
没多疼。
但是起身时脑袋撞到车顶,这是真的疼。
章若喃顾不上那么多,匆忙给杨超跃开门。
然后瞧也不瞧外头的超跃一眼,捂着脑袋,心虚的往后排座椅钻,嘴角带着湿润的光:“怪我怪我,上车的时候不小心带到门把手了。”
说完便坐下,假装扯安全带,抹着嘴角的唇印。
还顺手调整空调出风口。
给她发烫的脸颊降温。
“空调温度调低点啊,看把若喃热的,脸都红了。”杨超跃没多想,上来径直坐到江阳身边。
顺便把空调温度调低:“横店咋说热就热了,夏天这么快就要来了吗,诶,阳哥,和你说个事……卧槽!阳哥你咋了?”
正想问江阳,她咋用合适的方式,给老家村里的孩子买好鞋子。
发觉江阳的嘴角有血。
“没啥,就是有点口腔溃疡。”
江阳抽几张纸巾擦嘴。
一擦就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迹。
“阳哥你啥口腔啊,溃疡这么严重,我看看。”
杨超跃凑过去:“让我看看,你别动!”
她抓住江阳的肩胛骨,仔细打量,啧了几声:“问题不大,溃疡的位置居然不是在口腔内壁,是在嘴角,好少见,看上去象是被狗啃了似的,回头我弄点盐水给你滴几滴。”
“你脑子进水了吧超跃,用盐水滴伤口,你纯折磨我。”
“你懂啥啊,这样好得快,尤其是对付这种小伤口特别管用,我老家的土方法,你去药店买点西瓜霜,也是一样的效果。”
“我还是让它自己慢慢恢复吧。”
杨超跃重新坐好,捋一下低垂下来的刘海,叮嘱道:“那你要注意,这段时间别吃辣。”
保姆车从万豪酒店出发,开上登龙路,进了横店隧道,往高铁站的方向开。
章若喃在后排,听着前边杨超跃和江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心里逐渐放松。
不再心虚了,望着窗外。
没被发现就好。
脸颊不再发烫。
幸好进来的人是超跃,对这方面不敏感。
换做是白露的话,没准站在门口,就能通过车内的物品碰撞,判断出里边她和江阳的动作幅度。
通过江阳嘴角的血迹,脑补出她和江阳激烈的画面。
没准进来后,还能象搜证犬一样,闻到车里的荷尔蒙气息。
就象亲眼目睹一场甜蜜的犯罪现场,并且当场拆穿……白露对这方面特别来劲。
不然也不会大前天刚认识孟子意,就拐弯抹角的打听孟子意的情史,然后激动的在群里分享刚吃到的瓜。
也不知道,今天江阳会去《武神赵子龙》片场,怎么调教孟子意。
很想去看一看。
可惜要上课。
到了高铁站。
过了安检,章若喃把行李从传送带上取下来,回头看见江阳和杨超跃,还在安检信道外边,等着她离开。
江阳对着她小幅度的挥手。
杨超跃则在低头看手机,被江阳敲一下脑袋后,立刻抬头,望着她这边的方向,使劲挥手:“若喃,杀青宴见!”
“高考加油啊!你们俩!”章若喃随意的说了句,跨上包,转身:“走了!”
拐进候车区没一会儿。
章若喃又退出来。
看见远处,杨超跃挽着江阳离开的背影,已经走出大厅门,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
超跃和江阳似乎在争论什么。
超跃偶尔驻足抬手比划着名,江阳争不过就一个劲的摇头。
章若喃望着江阳和杨超跃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背包带子,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而坚定。
“这条路我们都走得不容易啊。”
超跃看上去很轻松。
背后付出的努力,章若喃是看在眼里的。
她轻声呢喃,声音飘散在车站嘈杂的人声中。
跟在江阳身边,感觉大家都象是被时代浪潮推着走的小船,明明都还没学会游泳,却不得不拼命往前划。
她的目光追随着远处那个修长的身影,看着他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的发梢。
“有时候真希望时光能停在这一刻,我们还能象现在这样,为了一场戏,一个角色烦恼,等以后……”
她顿了顿,语调舒缓:“等以后我们真的站到更高的地方,可能反而会怀念现在这种,为了一点小事就能开心很久的单纯吧。”
候车厅的广播响起,提醒乘客开始检票。
章若喃深吸一口气,将背包往上提了提。
明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大家以后可能会走散,会改变,会变得面目全非。
可至少这一刻,都在为了同一个梦想拼命。
她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回身再望一眼江阳逐渐消失的身影:“所以啊,就算现实再残酷,我们也要相信,有一天,我们会在顶峰重逢,那时候的我,一定会比现在更勇敢,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最后望了一眼早已空荡荡的站台入口。
章若喃转身走向检票口,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现在,就让我们各自努力吧。”
杨超跃挽着江阳的骼膊。
坐着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杨超跃问了句:“阳哥,我觉得若喃现在肯定很伤感,你不发个消息,和若喃聊聊?”
“你了解若喃啊?”
“了解啊,肯定比你了解,我经常和若喃聊天的。”
光是聊天,就能了解若喃?
扯淡呢。
江阳和若喃在手机上聊得不多,但是进度,肯定比超跃深。
杨超跃又说:“我猜啊,若喃这会儿,肯定在检票口,偷看我们俩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
说到这里。
杨超跃停顿几秒,清清嗓子。
说话的语调变得低沉一些,模仿章若喃的说话语调,望着前方:“超跃,江阳,我们都要加油啊,现实很残酷,未来很美好……阳哥你说是不是,哎!你录我干啥!”
杨超跃正说着。
刚回头看江阳,就看见江阳拿着手机,在给她录视频。
没一会儿。
章若喃在群里发一条语音,是尖着嗓子,破音的歌声:[“燃烧我的卡路里!!!”]
杨超跃把听筒放在耳朵边听,差点没震聋,脑瓜子嗡嗡响。
江阳没在群里冒泡。
往剧组保姆车的停车位方向看。
斑驳的墙面上,有着褪色的b2区蓝漆指示牌。
有个角,不知道被哪辆车蹭歪了,到现在也没修好。
剧组的保姆车,就是停在靠近指示牌的那个车位,旁边停着一辆中巴车,象是其他组跟组的群演车,从外地调来的群演,车窗有贴着xx剧组临时通行证的字眼。
江阳的视线,集中在保姆车的司机身上。
司机在靠近油箱的位置。
油箱盖是打开的,接了根管子在里面,握在司机手里,另一端连着地面的油桶。
见江阳和杨超跃往这边走,司机视线和江阳对上,笑了笑。
江阳没说什么,也笑了笑。
他曲着手背,甩了甩手,笑道:“没事,师傅,你忙你的,一会儿把我和超跃往《武神赵子龙》的剧组送,知道拍摄场地在哪吧?”
“知道的,江老师,组里交代了,在秦王宫那边……那啥,我就抽一点,回去好报帐。”
待走近了。
司机从兜里掏出一包玉溪,抽一根递给江阳:“江老师,您抽烟。”
江阳没有摆手说不抽。
一般都会先接过来。
刚接过,就看见司机掏火机,江阳立刻按住司机的手:“油桶!”
“奥奥!嘿,我马上,马上。”司机讪讪的笑了笑。
杨超跃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
上了车,才小声的问江阳:“司机是在偷油吧?”
江阳啧啧道:“真狠啊,来的路上刚加满的油,一抽抽一桶。”
“要不告诉导演?阳哥”
“犯不上,你以为钟老头不知道?”
“对,说得也是。”
杨超跃点点头。
剧组的司机抽油,不是头一回听说,之前就听白露说撞见过,尴尬得很。
现在她是第一回见到。
阳哥倒是坦荡,直接让司机忙他自己的。
换做是她撞见,估计都不知道咋说。
杨超跃明白,其实剧组司机这行业,和其他行业的司机差不多,抽油的事很普遍。
这辆保姆车,租金是1200元一天。
比外地的便宜多了。
但是是包司机,不包油的,里面的门道就多了。
司机不是剧组的人,回去给公司报帐,赚的就是油钱。
在横店这边,几乎是行业内公开的。
这个司机还算好的,知道给江阳递烟,起码面子上过得去。
之前听组里的人聊,有一次哪个组的副导在车上坐着,和编剧聊剧情,车子开到加油站里,刚加满油,司机连油门都不踩一下,直接落车,从后备箱拿油桶和管子抽油。
一点都不背着人。
当时车上的副导和编剧脸都黑了。
编剧直接怼司机:“你抽油是啥意思啊,你这不是偷吗?你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司机动作没停,继续抽油,乐呵呵的说:“没事老师,您报警吧,反正我要回去报帐,您肯定不常在这边待吧,没关系,我理解您,以后组里要接投资人啥的,我肯定给你们这部戏说好话,说白了这就是规矩,我会遵守的。”
车上的编剧听得哑然。
明白这就是约定俗成,不放在明面上的规则。
很没面子,又无可奈何。
没办法,司机不是跟组的,车又只能当地租,剧组不可能买车的,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团队,投资人不可能允许组里买车。
保姆车里,响起后备箱重重关上的声音。
就知道,司机抽油抽得差不多了。
车子发动。
往秦王宫的方向开。
杨超跃乐此不疲的打字,在群里和章若喃互怼。
收起手机。
杨超跃点开微博,惊喜的拍着江阳的手臂:“阳哥,你看。”
“啥啊,拍我手这么用力,和拍蚊子似的。”
“我的微博粉丝数啊,12万了!我牛逼吧!”
“牛逼。”江阳笑道。
“你看我的私信,前一阵子,全部都是骂我的,现在全是夸我的。”
杨超跃点开微博私信:“阳哥你看嘛!”
她滑动手机屏幕,给江阳看。
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