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之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弟弟，心中的那份触痛却是越来越清淅。

刚才在祠堂中和李笃行商定的那些话，此刻也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他需要一个答案。

哪怕那个答案，会撕碎眼前的温情。

“笃、笃……”李愚之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接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道：“利之，看着大哥。”

话音落下，李利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几个呼吸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李愚之。

“族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李愚之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灵稻被投毒，家族根基动摇。六叔公在青昭山脉遭遇精准埋伏，重伤濒死……这些，你应当都清楚吧？”

李利之的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嘴唇嗫嚅道：“我……我听说了些……族人们都在议论……”

“听说？”李愚之却是骤然打断了他，脸色猛地一沉，厉声喝道，“你是仅仅听说吗？我看不见得吧！李利之，你是知道！而且，你知道的，可能比大多数族人都要多，都要详细！”

他“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利之，斥声喝道：“告诉我，李利之！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李愚之的齿缝间挤出来的。

七叔那晚的提醒！六叔公出发前遇到过利之！还有昨天早上，他带着药先生去查看灵田前，暗中安排观察族人反馈回来的信息——那些对药先生格外关注的人里，赫然就有李利之的身影！

这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他最不愿怀疑的人，他的亲弟弟，李利之。

这亦是他连日来心神不宁、迟迟不愿面对的原因。

但理智告诉他，在这种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上，任何一丝侥幸心理，都可能将整个李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他此刻却是多么希望，李利之能激动地跳起来，大声反驳，指责他这个大哥的无端猜忌。

然而，李利之的反应，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只见李利之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斗起来，双手更是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

“大哥……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李家……”他最终还是崩溃了，泪水夺眶而出，低着头，不住地道歉。

看到这，李愚之只感一股凉意蹿升，直冲天灵盖。

“为什么？”李愚之声音有些颤斗地问道：“李家生你养你，教你修行立身！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能让你做出勾结刘家、自毁长城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说！”

李利之抬起头，脸上涕泗纵横，带着一丝痛苦和悔恨：“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哥，你信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家族，没想过要害六叔公啊……我没想……”

“没想过？！”李愚之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灵稻枯死，家族根基动摇！六叔公为家族奔波一生，如今武道尽毁，生机断绝，寿不过十载！这还不是害？！这难道是你一句‘没想过’就能轻飘飘揭过的吗？！告诉我，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是让你前程似锦，还是许了你荣华富贵？！”

“什么？六叔公……武道尽毁……寿不过十载？”李利之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惊骇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哼，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会骗你吗？”看到李利之这副模样，李愚之心头怒火更炽，声音冰冷道：“李利之，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若有半句虚假，就算我这个做大哥的能心软饶你，族规也绝不容情！”

至此，李利之的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

接着便断断续续地开始坦白道：“是……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候，爹重伤垂危，族里束手无策……我，我心急如焚，偶然听人说……听说‘赤血龙纹参’，有逆天续命、修复道基之神效……我就……我就想去碰碰运气……”

“可我……我刚刚进入青昭山脉外围不久，就……就撞见了刘家的刘子峰，还有他带着的几个护卫……他们发现了我……我修为低微，打不过他们，被……被他们抓住了……”

“他们……他们没有立刻杀我，但……但他们给我喂了……喂了‘蚀心丹’……”李利之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身体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们说……这是一种极其歹毒的慢性毒药，若无独门解药，发作之时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最终浑身溃烂、经脉寸断而死……他们逼我……只要我定期给他们传递一些李家的消息，就……就按时给我缓解的药物，等到事情办成，就给我彻底解毒……不然……不然就让我毒发身亡，死得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李利之已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悔恨与后怕：“大哥……我真的好怕……我怕那种钻心的痛苦……我也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小妹了……我……我没办法啊……”

听着弟弟带着绝望的哭诉，李愚之心中的怒火也渐渐被悲哀所取代。

原来不是利诱，而是威逼。

刘家竟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来控制一个半大的孩子！

而李利之，他的亲弟弟，在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下，选择了屈服……

李愚之的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还是继续追问：“继续说！把你传递过的所有消息，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李利之哽咽着，努力回忆，“第一次……他们要我说的是……是关于七叔家的情况，以及家族灵田的大致情况……第二次，他们问的是族里日常的守卫轮换情况……还有……还有上一次，你继任族长后，他们便让我密切留意你和几位族老的行踪……我……我本来不想答应的……可他们威胁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提供了这个消息，下次就给我解药……所以……所以那天晚上，我看到六叔公从灵田的方向急匆匆回来，就……就留了心……”

接着他带着一丝悔恨地辩解道：“可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听到这里，李愚之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却越发深重。

李利之的表现不似作伪，情绪崩溃下的交代也基本符合逻辑，但是……

“灵稻被投毒之事，你知道吗？是不是你做的？”李愚之接着沉声问道。

李利之却是茫然地摇头，眼神中的恐惧和悔恨清淅可见，急忙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从来没让我做过这个……”

看到李利之这般反应，李愚之心中信了七八分。

以李利之的修为，确实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对灵田下手。

所以，李家的内鬼，真的不止李利之一个！

甚至，李利之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到明面上的、最容易暴露的棋子！

一瞬间，李愚之只觉背嵴有些发凉。

这李家，还真是妖魔鬼怪丛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