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骁的脸色在冷光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他盯着石室内那些面带诡异笑容的尸骸,声音干涩地开口:“李峻峰——他之前跟我提过一嘴,他在扎西岭里的遭遇。”
他将五浊城客栈中,李峻峰说的故事说了一遍。
香巴拉山谷、万人坑,还有那个古怪的梦,活佛、道士、和尚、书生、武将、官员、
王侯——
以及,那首诡异的诗。
他顿了顿,艰难地复述出那首诗:“青圭傥骆隐仙踪,极乐宫中续遗风。飞升路近君莫问,白骨为阶血作虹。”
众听得脊背发凉,张强搓了搓骼膊:“这他妈——听着就邪性!”
一直沉默的蔷薇眉头骤然锁紧,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石室内那些“笑面骷髅”:“如果他所见非虚,结合此地的情形——我知道这种诅咒是什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藏地古老密教中有一种几乎失传的恶毒禁术,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一种“篡夺。
,5
蔷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其名已不可考,传闻需以自愿’奉献的虔诚信徒为材,在他们生命与信仰最炽烈、最愉悦的顶点,以秘法瞬间抽干其精,独留头颅丝机不灭,锁住那极致的“乐’与“信”。”
“这并非简单的杀戮,而是要将受术者的前世、今生、乃至来世可能产生的所有果’,连同其血肉魂魄一起,作为一种纯粹的燃料’或祭品’,献祭给某个存在,或者——用于喂养’某个东西。受术者的一切痕迹都会被从因果链条上抹除、磨灭,真正意义上的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而这些残留的笑脸—就是仪式成功、养分’已被完全汲取后留下的空壳。”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种诅咒的恶毒与彻底,远超他们的想象!
蔷薇顿了顿,目光幽深地补充道:“故事里,那个所谓的活佛’身边,还聚集了道士、和尚、书生、武将等不同身份的人—这让我想到了另外一种更为庞大、更为可怕的古老仪式的雏形,但那仅仅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记载,我无法确定。”
说着,她摇了摇头:“先继续往下走吧。”
怀着更深的恐惧和疑惑,队伍继续沿着阴冷的墓道向下深入。
越往下走,周围的石室越发密集,里面呈现的景象也越发惊悚诡谲,仿佛踏入了一个汇聚了世间所有恶毒想象的咒博物馆。
他们看到一具盘坐的干尸,皮肤呈暗金色,如同涂刷了金粉,但仔细看去,那“金粉”竟是无数细微蠕动的金色虫卵,尸体的七窍中被塞满了扭曲的道家符录,符纸早已发黑脆化,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象是某种道门邪术的变种,”蔷薇声音低沉:“以身为蛊、符为锁,求的不是长生,是某种——不朽的囚禁。”
另一间石室内,几具精心处理过的女尸被摆成了诡异的舞蹈姿势,她们身上披着破烂的、原本应是鲜艳的彩绸,皮肤上刻满了扭曲的、类似梵文的图案,但所有图案的中心点都腐烂穿孔,从中生长出颜色妖艳、形似人耳的菌类。
“这不是正统佛法。”蔷薇瞥了一眼:“更象是一些失传的、被妖魔化的密宗邪修手段,以欢喜’为名,侵蚀之实。”
随着信道两侧的石室越发密集,他们仿佛步入了一个陈列着世间最恶毒想象的诅咒展览馆。
每一间石室都象一页来自不同地狱的篇章,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还有的尸体被缝合成人首兽身的怪物,挂着残破的萨满羽毛与铜铃;有的腹腔被掏空,里面填满了各种毒虫的硬壳和干枯草药,显然是苗疆蛊术的极端应用;更有一具女尸,长发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生长,不仅填满了整个石室,更反过来从她自己的口腔、眼框、耳洞中钻出,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循环—
每一种可怖的景象,蔷薇都能冷静地指出其可能源自何种失传的、或被极度扭曲的文化中的诅咒模式。
雷骁抱着双手、疯狂搓着自己骼膊,冷汗浸透了后背:“我他妈——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寒毛都竖起来了——“
张二强咽了口唾沫,看向蔷薇:“蔷薇姐,这—这么多乱七八糟、来自天南地北的诅咒,全都凑到一个坑里,完了外面还套了个极乐宫的壳子—这到底是想干啥?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蔷薇缓缓摇头,面具般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凝重:“不知道,从未见过记载,这已经超出了单一诅咒或仪式的范畴。“
一旁的汪好却蹙着眉,努力回忆着什么,迟疑地开口:“我—我印象中,很小的时候,好象听家里某个快老糊涂的长辈,含糊地提起过类似的事—但当时只以为是吓唬小孩的故事——”
雷骁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好好想想!到底说了什么?”
汪好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年代太久远了——我只隐约记得好象说什么万法归寂之地’、百川汇海之局’——具体的我真的想不起来了,给我点时间,我努力想想—”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众人只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在这条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墓道中前行。
墓道逐渐变得宽敞,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啧啧——吧嗒——
那声音断断续续,在死寂的环境中异常清淅,听起来就象是有人在很投入地吃东西。
几人交换了一个警剔的眼神,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来源的一个巨大石室门□。
石室内灯火通明,竞然摆着一张长长的、铺着华丽锦缎的餐桌。
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热气腾腾、色香味似乎都极为诱人的美味佳着一烤得金黄流油的肥鸡、整只的蒸羊、晶莹剔透的虾饺、色彩缤纷的瓜果香气浓郁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而长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他们以为早已昏迷或者遭遇不测的李峻峰!
他此刻看上去精神焕发,甚至有些容光满面,正用手抓着一只肥硕的烤羊腿,狼吞虎咽地啃噬着,吃得满嘴流油,啧啧有声。
听到门口的动静,李峻峰抬起头,脸上露出极其热情甚至堪称亢奋的笑容,他用力咽下嘴里的肉,朝着僵在门口的几人用力招手,声音洪亮而欢快:
“哎哟!你们可算来了!快!快进来!愣着干什么?这地方的主人太客气了!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别客气别客气,都来吃啊!味道真他妈绝了!老吴,来来来!”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香气。
雷骁闻言,脸上警剔的神色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憨直的喜悦,他哈哈一笑,非常自然地迈步就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回应:“哈哈!老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找到这么好的地方也不早点叫我们!饿死我了!”
他径直走到桌边,毫不在意地伸手就抓起一只油亮的鸡腿,大口啃咬起来,吃得啧啧称赞。
张二强和小莉对视一眼,也象是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一边说着“好啊好啊,正好饿了”,一边自然地走进石室,各自找位置坐下,开始享用桌上的“美食”
林盼盼眨了眨眼,鼻翼微动,似乎被那香气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
汪好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挣扎,但看着同伴们其乐融融的样子,那点挣扎很快消散,她也微微笑了笑,走了进去,甚至还拿起一个白玉般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
钟镇野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李峻峰那过于璨烂的笑容和桌上那些热气腾腾却莫名让人觉得虚幻的食物,又看了看已经毫无戒备、大吃大喝的同伴。
然而,一种奇异的、温和的放松感如同暖流般包裹了他的意志,那些疑虑和警剔在这股暖流中迅速融化、消散。
他觉得李峻峰说得对,大家一路辛苦,有如此美食,确实不该姑负主人的美意。
于是,他也迈步走了进去,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找了个位置坐下。
就连一直冰冷的蔷薇,似乎也微微叹了口气,象是放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默默地跟随众人进入石室,坐在了长桌的末尾。
石室内顿时呈现出一派诡异至极的“其乐融融”景象一-行人围坐在丰盛的长桌旁,大快朵颐,谈笑风生,仿佛之前经历的所有恐怖、疑虑和生死危机都只是一场幻梦。
李峻峰更是热情地不断招呼大家多吃点,笑声格外响亮。
只有桌上那些食物,在墙上长明灯的照射下,投下的阴影似乎有些过于浓重和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