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瓦连京安排作为技术连络官，提前前往申海的阿波罗科技，和华国同行们展开前期沟通。

尤里也被瓦连京寄予厚望，认为会是下一代俄国航天的领军角色。

在精英的培养上，各国的内核逻辑都大差不差，都遵循的还是学徒制的模式。

先从能够创建长期深度信任关系的角色开始。

学生、助理、秘书等职位，他们能够与导师朝夕相处，观察决策的细微之处，理解权力的运行逻辑，以及处理危机时的个人风格。

这种长期的耳濡目染，是书本和课堂无法给予的内幕教育，也可以说是隐学。

一旦信任关系创建后，这些被选中的精英们就会被安排到各个不同的岗位去历练，大致可以理解成打怪升级，证明其的综合能力。

在这个时空，无论是俄国哪个行业，最重要的任务之一都是和华国打好关系。

尤里作为莫斯科还未上位的精英，对这样的残酷现实更是了如指掌，看不清这点或者无法接受这点的精英们早就去自由世界了。

一个褐发黑眼戴着奇怪墨镜的男子举着俄语招牌，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国际航班出口拦住他之后，一边说一边出示自己的证件。

尤里盯着扎克看了好一会，然后若有所思道：“您之前是不是在《天文学与宇宙航天学》上发表过文章？”

扎克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先生，这您都记得？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尤里携带的沉重行李一个到了对方手里，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记忆力都很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

扎克恍然大悟：“先生，您的记忆真不错，我在莫斯科国立大学新闻学院就读的时候，以及后续漫长时间里，确实是《天文学与宇宙航天学》的特约编辑。

不过后来我就移民去了阿美莉卡。“

这回轮到尤里愕然了，他不明白一位移民阿美莉卡的俄国人，怎么能担任如此关键的岗位。

远东航天科技有限公司，里面涉及到的业务和资料，对阿美莉卡而言都是最好的武器。

扎克接着说道：“先生，请冷静，你的拳头有点捏的太紧了。

放心，我又回到了俄国，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回到了莫斯科。

你知道的，过去有一段黄金时期，莫斯科和华盛顿亲密无间。

在那段岁月里，我即便移民去了阿美莉卡，但我仍然能够参观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能够拜访俄国太空中的那些传奇人物们。

然而你知道的，2022年，一切都变了，我失去了工作，我被阿美莉卡的调查局无休止的讯问，他们坚持我还在为莫斯科工作。“

尤里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那场战争，那场战争改变了太多太多。

不过尤里丝毫不同情扎克的遭遇，他反而纠正道：“你说的没错，那段时间对你这样的人而言是黄金时代，对底层的俄国人而言，可谈不上多黄金。

我们用苏俄时期的庞大资产，换取的仅仅只是西方世界的好脸色，这样的交易，也就只有戈地图那样的蠢货会做。”

尤里的声音不大，但语调里的鄙夷却毫不掩饰。

戈地图更是像征着国家意志的彻底崩塌和资源贱卖的屈辱。

“先生，您是正确的。

我必须承认，我的黄金时代是创建在国家整体的失血之上。

但我必须澄清一点，我所怀念的，是那种开放、交流和共同探索的氛围。

“现在，一切都变了，”扎克叹了口气，激活了手中的行李车，尤里的行李箱被平稳地装载上去，“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当我在华盛顿失去一切时，我发现，真正愿意接纳我的，是莫斯科。

远东航天科技有限公司的聘用邀请，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而且，坦白地说，申海这里的环境，比任何地方都更具活力，相信我，你会爱上这里的。“

尤里听完之后，当然知道这家伙什么背景，顶级天龙人。

九十年代能跑到阿美莉卡去，2013年的时候作为斯拉夫移民还能大喇喇和俄国航天传奇人物们谈笑风生，在2022年被针对之后能跑回来，还能继续受到重用。

这不是天龙人，什么是天龙人？

行李放好后，扎克转向尤里，眼神中流露出敬佩的神情：“先生，能重启n1，尤其是nk-33发动机，那是技术的奇迹，更是慰借苏维埃先烈们的最好方式。

这将是对苏维埃航天最好的致敬，我在这里，将忠诚地记录下这段历史。

尤里沉默了。

他不想去怀疑扎克的动机，因为在历史中，在那个昏暗的九十年代，太多太多人才跑到阿美莉卡去了。

他在莫斯科暖气时不时停止供应的大楼里坐着，你知道的，到了九十年代，航天局可不是什么热门的部门，经常听到身边同事在说，又有谁谁谁拿到了签证准备去阿美莉卡。

尤里一直很清楚，象他们这样的人才，在阿美莉卡很受欢迎，有着扎实的理工科基础，又足够卖力想留在阿美莉卡。

扎克当年只是做了一个和绝大部分人相同的选择。

大家用脚投票而已。

这不是个体的错，这是时代的错，这是克里姆林宫那些大人物们的错，他们让俄国人失去了所有，而自己现在要做的是找回失落的荣耀。

如果俄国能用n1火箭登月成功，这至少能证明，当年苏俄的工程师们他们的火箭设计能力不逊色于阿美莉卡。

“好吧，扎克，”尤里最终说道，语气缓和了许多：“我希望你说的活力，不仅仅指这里的建筑和消费品。

我希望，它能体现在对航天的热情上。”

扎克露出奇怪的笑容：“先生，这你放心，我敢象你保证，如果这里还不能让你满意，那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的工程师能够让你满意了。

并且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对航天依然有着像华国这样的热情。

我曾经在休斯顿呆过一段时间，哪怕是休斯顿，他们对航天的热情也远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华国对于技术的渴望，比您想象的要更严重。

您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工作节奏和资源投入，会彻底颠复您对航天工业的认知。”

华国人最讲究的就是绩效，有绩效，那么你会获得史无前例的支持。

以林燃在航天领域所花费的时间、取得的成绩和航天本身的重要意义，申海在这个时空，凭空增加了一个休斯顿之于阿美莉卡的地位。

彻底颠复？尤里思索着，他在来之前就知道华国人很卷，难不成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卷？

两人坐在车里，这是一个两座轿车，和一般跑车形态的两座轿车比起来，这台轿车的空间要大非常多，给了每个人堪比头等舱的空间，更重要的是，它没有驾驶位。

尤里把话题转移到车上：“这就是华国人的自动驾驶吗？我在新闻上经常能看到，被新闻主播们说成是华国科技进步的像征，不过这款车不是不能面向个人出售吗？

不然的话，我应该能在莫斯科的大街小巷也看到它。“

2022年之后，华国的新能源车在莫斯科就随处可见了。

过去的丰田、本田、福特这些熟悉的西方品牌，被华国品牌取代。

这不是产品上的胜利，这是西方阵营主动让出来的市场，为了表明他们对所谓正义的支持。

扎克解释道：“是的，先生，我想您如果使用tiktok的话，应该能经常看到俄国的旅游博主或者俄国在华国的博主，拍它的使用体验视频。

它在华国远没有您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么罕见。

因为它会面向企业用户销售，作为航天局在远东的支点，我们自然也采购了一批作为接待莫斯科来宾使用。”

尤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内心千言万语、百感交集。

技术本身并不稀奇，自动驾驶，很多年前就开始在吹了。

包括他在新闻上，尤里也看到过华国的自动驾驶技术有多厉害，真正意义上的l5，驾驶速度和流畅度不亚于人类。

看归看，真正体验到终归还是不一样。

华国科技的发展速度实在太快了，类似的感受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这次，这种感受是如此清淅，如此直观。

“这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东方。“片刻的寂静后，尤里喃喃自语。

扎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我在来申海之前，脑海中关于华国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十年代那些模糊的纪录片和简朴的苏式建筑上。

事实证明，华国和我的刻板印象截然不同。

这里出乎我意料的发达和繁荣。

我过去以为这是申海，是整个华国的样板，因此我还特地开车到周围的农村去看了看。

我一路往南开，那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他们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修的和度假区一样豪华，他们的农村也是那么的干净整洁美丽？

我真的很难想象这还是我印象里的华国吗？这里比我过去所在的阿美莉卡建设的还要更好。”

这也是扎克没找对地方，偏偏往申海周边的农村跑。

他得往中西部，不过也比绝大部分地区要好得多。

尤里想起了瓦连京在他出发前的嘱托：“尤里，他们有我们所没有的。

放下你的骄傲，去学习。”

当然瓦连京想让尤里学的不是什么基建，也不是什么技术。

瓦连京想让尤里学的是组织管理能力。

外界会惊叹于阿波罗科技的技术进展，作为业内人土，瓦连京更好奇的是管理，阿波罗科技是怎么管理好这么多人，把这些人都发挥应有的作用的。

“那些技术上的代差，我们可以通过购买、通过合作、通过逆向工程来弥补。

但真正的差距，在于组织与效率。

看阿美莉卡人，尤里。

spacex的成功，绝不在于马斯克是无所不能的神只。

猎鹰火箭用到的2195铝锂合金，那不是凭空发明的，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了阿美莉卡航天飞机项目砸下几百亿美元的丰厚遗产。

它来自alcanglobatl，力拓铝业公司旗下的航空航天和运输部门。

过去我们也在和他们合作，vspo-avisa和他们在莫斯科有成立过合资公司。

如果马斯克真的无所不能，他为什么不选择在南非或枫叶国造出猎鹰九号和星舰？

他必须去到拥有最深厚技术沉淀、最成熟工业体系的阿美莉卡！

他做的，是把后冷战时期阿美莉卡航天沉睡的丰厚资产，通过先进的管理方式挖掘出来了！

同样的的事情，阿波罗科技的林也做到过一次。

我们不能去阿美莉卡学spacex的管理，那套体系未必就适合我们，而且也未必就是最好的。

但华国，阿波罗科技他们几乎是从零开始，在短短几年内，就完成了追赶和超越。

他们是怎么管理好这支庞大队伍，把每一个人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致的？

尤里，你的任务，是去学习阿波罗科技的管理学。

去观察他们的项目分配机制，他们的人才激励体系，他们的资源调配效率。

他们是如何在不发生大规模内部消耗的情况下，让数万名工程师为了月球基地的建设而疯狂工作的？

n1很重要，斯拉夫人的第一次登月同样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带回一套能够重新激活俄国航天灵魂的管理体系。

这才是我们重返月球，重拾大国尊严的关键。

去吧，去学会他们的管理方式，把这样的管理方式带回莫斯科，去挖掘出属于我们的遗产。“

当尤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钢铁森林时，他脑海里浮现的是离开莫斯科前瓦连京的最后一番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