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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宋新盐政

治平三年(1066年)二月初,杭州。

虽已入春,钱塘江畔的风依旧带着料峭寒意。

东南盐政革新司衙署内,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空气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却又弥漫着一股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炽热气息。

正堂之上,韩绛端坐主位,紫袍玉带,须发如银,连日操劳让他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

他面前的长案上,不再是堆积如山的陈年烂账,而是几份墨迹簇新、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书草案,以及一方刚刚由随行工部匠人连夜赶制出来的黄铜印版。

印版厚重,边缘打磨光滑,正面阳刻着繁复精美的缠枝莲纹与云雷纹,中心是四个遒劲有力、力透铜背的篆体大字——“户部盐引”!

印版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象征着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

曾布、杨汲、李常、陈安石四人肃立案前,屏息凝神。

他们脸上带着连日奔波、殚精竭虑的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亢奋与决绝!

大宋盐政风暴,即将由他们亲手掀起!

韩绛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那冰冷的铜印,指尖感受着那深刻纹路的力度。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扫过四位得力干将和其他随行官员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断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自今日起!

大宋盐引,唯此一制!

唯此一印!”

“一,引唯一!

印唯一!”

韩绛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废除一切旧有盐钞、钱引、茶盐折博券、地方杂引!

天下盐商贩盐,唯认此‘户部盐引’!

此引由户部宝钞印造局统一雕版印制,三司盐铁司核验编号、加盖印信后下发!

地方盐司、转运司、乃至盐场,无权私印、滥发!

违者——”他眼中寒光一闪,“以伪造官引、扰乱盐法论处!

斩立决!”

“嘶——”堂内响起细微的吸气声!

此令一出,等于彻底斩断了地方各级官吏、乃至盐场私自印钞、盘剥商民、中饱私囊的黑手!

将盐引的发行权,牢牢收归中央户部与三司!

这是对旧有盐政利益链最致命的一击!

韩绛毫不停顿,继续道:“二,广开财路,实利国库!”

他拿起一份草案,递给杨汲。

杨汲会意,朗声宣读,声音带着激动:“盐引之价,以盐本、榷利核定,明码标价,张榜公示!

商贾欲购盐引,可择以下方式兑付:“甲:输纳粮草!

尤以输往陕西四路(鄜延、环庆、泾原、秦凤)、河东路(太原府等)边镇军仓者为上!

按市价优折引钱!

此为首选!”

“乙:缴纳绢帛、铜钱(含铁钱,依官定比价折算)、足色金银!”

“丙:持川峡四路(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官方认可、加盖三司印信之交子!

按面额兑付!”

“丁:承揽官府指定之工程劳役!

如疏浚漕河(汴河、淮南运河)、修筑堤防、整饬官道!

其工费,经有司核定,折抵盐引钱款!”

此条一出,曾布眼中精光爆射!

妙!

太妙了!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朝廷最缺什么?

钱!

粮!

边饷!

工程劳力!

此法一出,商人为了获取贩盐暴利,必将争相输粮于边!

这等于将民间资本直接导向了最急需的西北前线!

边军粮饷短缺之困,或可立解!

而缴纳实物、承揽工程,更是变相盘活了民间资本和劳力,解决了朝廷燃眉之急!

此乃一举多得,化虚为实的绝妙设计!

“三,划区定销,稳市安民!”

李常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

他展开一张新绘制的《东南盐引销区图》,图上以朱砂清晰地划分出几个大区:“淮南盐场之盐引: 指定销区——京畿路、京东西路!”

“两浙路盐场之盐引: 指定销区——江南东路、江南西路、福建路!”

“先行以此四路(淮南、两浙)为‘引岸’试行!

持淮南盐引者,不得越界入两浙销区售盐!

持两浙盐引者,不得越界入淮南销区!

违者,以私盐论处!

盐货没收,盐引作废,人犯严惩!”

“四,严核盐源,立信于商!”

陈安石最后补充,语气斩钉截铁,“盐场设‘支盐监’,专司凭引支盐!

引、盐、人三者核对无误,立时支给足额盐斤!

严禁刁难、克扣、拖延!

违者,盐场提举以下,一律革职查办!

商人支盐后,盐场需于引上盖‘付讫’印,销区巡检司凭此印及引上销区查验放行!”

四条新法,条条如刀!

引唯一化,斩断地方黑手!

广开财路,直击朝廷痛点!

划区定销,稳定市场秩序!

严核盐源,重塑官府信用!

环环相扣,形成一套完整、高效、直指核心的盐政新体系!

“诸位!”

韩绛霍然起身,目光灼灼扫视四人,“新法条陈,即刻以六百里加急,密奏圣前!

同时,通告两浙、淮南盐场、榷货务、巡检司、漕司、州县有司!

自即日起,筹备新法推行!

待圣旨一到,雷霆万钧,即刻施行!”

“遵命!”

四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带着破开迷雾、涤荡乾坤的豪情!

汴京,福宁殿。

春寒料峭。

英宗赵曙裹着厚厚的裘氅,靠在御榻上。

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些日子略好。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密封的紫檀木匣。

“陛下,东南盐政革新司,六百里加急密奏。”

英宗的心猛地一跳!

韩绛!

他终于来信了!

是捷报?

还是噩耗?

他颤抖着手,示意内侍打开木匣,取出里面那份不算厚、却重逾千钧的奏疏。

他展开奏书,目光急切地扫过。

起初是韩绛对东南盐政现状的沉痛描述——盐户逃亡、吏治腐败、设施朽坏、私盐泛滥字字惊心!

英宗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然而,当他翻到后面,看到那四条以朱笔醒目书写的《盐引新法条陈》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瞳孔猛地收缩!

“引唯一!

印唯一!

户部掌印,三司核发!”

“纳粮草于边镇者,优!

输绢帛铜钱者,可!

持交子者,认!

承揽漕河疏浚者,兑!”

“两浙、淮南为引岸!

划界而销!”

“严核盐源,立信于商!”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英宗脑中!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紧奏书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哪里是盐法?

这分明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乾坤大挪移!

将朝廷从糜烂的运输泥潭中彻底解放!

将沉重的边饷压力巧妙转嫁于逐利的商人!

将混乱的盐市纳入可控的轨道!

更关键的是——直接收取实钱、实粮、实利!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天降甘霖!

“好好!

好一个韩绛!

好一个介甫(王安石)!”

英宗激动得语无伦次,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此策!

此策可救大宋!

可定乾坤!”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嘶声下令:“快!

传旨!

召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和文彦博,吕公弼即刻入宫!

枢密院议事!”

枢密院后殿,重臣齐聚。

炭火熊熊,却压不住众人脸上的震惊与激动。

韩琦捧着那份奏疏抄本,反复看着“纳粮草于边镇者,优!”

那一行字,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长叹一声,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慨:“此策直击要害!

陕西四路,粮饷告急文书堆积如山!

若此策能行,商人逐利,争相输粮于边三边将士饥馑之忧,可解矣!

韩稚圭(韩绛字)大才!”

富弼的目光则死死盯在“引唯一!

印唯一!”

六个字上。

他浑浊的老眼中,此刻精光爆射,仿佛看到了百年盐政积弊下,那盘根错节、吸髓食血的庞大蠹虫网络,被这柄“唯一之引”的利刃,一刀斩断!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百年蠹虫之根断矣!”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曾公亮拍案叫绝:“广开财路,实利国库!

以盐引为饵,钓天下商贾之资!

解朝廷燃眉之急!

妙!

妙不可言!”

欧阳修捻须长叹:“划区定销,稳市安民!

此乃老成谋国之道!

新法虽锐,然有此缓冲,可减震荡!

韩公思虑周全!”

“陛下!”

韩琦率先起身,对着御座深深一揖,“此新法条陈,老臣以为,利国利民,切中时弊!

当速行!

请陛下明发诏谕,以韩绛全权主持东南盐引新法!

中枢各部、地方有司,一体遵行,不得有误!”

“臣等附议!”

富弼、曾公亮、欧阳修齐齐躬身!

这一刻,无论新旧,无论派系,在这份足以扭转国运的奇策面前,所有重臣都选择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英宗看着阶下这群历经沧桑、此刻却因激动而面色潮红的老臣,胸中激荡难平!

他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决心:“准!”

“敕令:东南盐政革新制置使韩绛,全权主持盐引新法推行!

两浙、淮南路为试行引岸!

中枢六部、三司、枢密院、御史台、地方转运使、州县有司,一体协办!

胆敢阻挠、阳奉阴违、懈怠推诿者”英宗眼中寒光一闪,一字一顿:“斩!

立!

决!”

颍王府。

书斋静谧,唯余烛火噼啪。

赵顼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由福宁殿内侍悄悄誊抄送来的《盐引新法条陈》副本。

他一字一句,看得极其仔细。

越看,他心中越是翻江倒海!

引唯一!

户部掌印!

这思路,与他前世记忆中后世成熟的盐引制度何其相似!

甚至更早地意识到了中央集权控制的重要性!

纳粮于边!

这简直是天才的财政转移支付!

将商业资本直接导向国防最前线!

划区定销!

稳定市场,防止垄断哄抬,极具操作性!

严核盐源!

重建官府信用,是制度推行的基石!

这四条,条条切中要害!

环环相扣!

将盐政的“产、运、销、利”四大环节,以“引”为核心,重新构建了一套高效、可控、利益导向清晰的崭新体系!

其精妙、务实、魄力,远超他凭借后世模糊记忆草拟的那份方案!

“厉害真是厉害”赵顼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页上“王安石”三个不起眼的附议署名。

他仿佛看到了江宁半山园中,那位清瘦倔强的身影,与韩绛这位老辣干臣的智慧碰撞!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案一侧的红泥小火炉旁。

炉火正旺。

他拿起案头一叠写满字迹的宣纸——那是他耗费数月心血,结合后世知识,草拟的《盐政革新十策》。

其中关于“中央盐引”、“盐引购粮”、“分区专卖”等构想,赫然在列。

他低头,看着自己笔下略显稚嫩、过于理想化的文字,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来自江南、凝聚着当世顶尖智慧、已然具备极强操作性的《盐引新法条陈》。

良久,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浮现在他唇边。

有惊叹,有敬佩,有释然,更有一丝被超越的警醒。

他轻轻摇头,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斋中清晰可闻:“古人智慧不可小觑啊”话音落,他手腕一翻,将那叠凝聚着他“先知”心血的《十策》,毫不犹豫地伸向了跳跃的炉火!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页的边缘,迅速蔓延开来。

墨迹在高温中扭曲、焦黑、化为飞灰。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墨香与焦糊的气息,消散在书斋的空气中。

赵顼静静地看着,直到最后一角纸片化为灰烬,落入炉膛。

火光映着他年轻而沉静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跳动着的不再是穿越者的优越,而是对脚下这片土地、这个时代最深沉智慧的由衷敬畏,以及,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清晰决断!

盐引新法的惊雷已在江南炸响。

而他,这位未来的神宗,已悄然收起了“先知”的羽翼,准备以更谦卑、更务实、也更宏大的姿态,去迎接、去驾驭、去开创那属于他的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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