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楷剿贼喜欢驱使伇兵、民夫为大军前驱,先用一波无关紧要的人命消耗敌人体力,削弱其士气。
这一点在近几年里,洛阳内外爆发的几次动乱得到过证明。
凡有谷楷参与的镇压行动,总会死伤一批杂兵征民。
这一招屡试不爽,也让谷楷愈发凶名累累。
上书弹劾他的人不在少数。
不论此前当政的元叉,还是如今临朝称制的胡太后,对此都不以为意。
只要能剿灭逆贼,手段酷烈些无伤大雅。
此次镇压殖货里暴乱,谷楷本以为只是一起寻常刁民作乱,只带本部兵马进驻,并未请尚书省发文征调民夫。
调明堂队来协助,也是他临时起意。
两日惨烈巷战他就知道,这一次窝藏在殖货里的弥勒教乱贼不简单。
洛阳城内有组织的预备兵员,也就明堂队有点规模。
将其调来,正是为了此刻派上用场。
谷楷说完,用一只独眼瞪着侯廉、侯固。
二人一定会不情愿,和他讨价还价磨蹭半天。
谷楷甚至想好了一套话术用以应付。
再怎么看不上两个蠢豕,可人家毕竟是太后远亲,不能象对待普通官员一样,动辄威逼利诱。
令谷楷感到意外的是,他话才刚说完,侯廉、侯固爽快答应。
“明堂队来此,本就是奉命协助谷将军剿贼,理当遵从将军调遣!”
“能为太后效力,为朝廷出一份力,也是我明堂队荣幸!”二人相继说道。
谷楷独眼盯着二人看了看,“如此,多谢二位助阵!”
说罢,他不再言语,任由侯氏兄弟自己调派人手。
明堂队是徐纥的人,死再多也跟他无关。
事后就算徐纥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嘴上埋怨几句。
那老酸腐是个人精,不会为这点小事和他闹出不愉快。
至于明堂队会死多少人,他不在意,徐纥也不会在意。
一群拿家赀换取官身的地方豪强,本质上也还是苍头细民。
六镇豪强带头叛乱,让朝廷对这些小地主警觉起来。
成立明堂队,也有将其聚拢管束的用意。
这些人,死再多朝廷也不会追责。
侯廉与侯固相视一眼,回头大喝:“明堂裨将陈雄!即刻率本幢兵卒随我剿贼!”
陈雄牵着马站在侯廉、侯固身后,他这一方尽是明堂队成员,约莫五六百人。
除本幢二百新卒,其馀都是侯氏兄弟人马。
他所站位置离谷楷较近,方才三人说话,他一字不落听在耳朵里。
听到侯氏兄弟爽快答应谷楷请求,他心里咯噔了下。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侯廉点他的名。
谷楷、侯氏兄弟向他投来目光。
就连不远处宫车里,似乎也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赶鸭子上架,由不得他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卑下遵命!”
他抬头看了眼侯廉、侯固。
二人也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阴冷。
想来,这就是孙腾派小吏提醒他的原因。
他在明堂队的隶属关系尚未确定,目前还是以独立一幢的建制单独训练。
徐纥对这些事并不上心,再拖几个月也正常。
领军府征调明堂队进驻殖货里,协助谷楷剿贼,并未指明具体派哪一部兵马。
侯氏兄弟主动请缨,又逼迫孙腾下达调令,捎带上他这一幢新卒。
背后用意,正在于此!
侯氏兄弟要带上他,进入这一片房舍密集的局域,围剿弥勒教乱贼!
陈雄心里一沉,带上他当然不是为立功。
这一片民宅房舍地形复杂如迷宫,上千兵卒扔进去翻不起水花。
侯氏兄弟若想趁机动手对付他,这里便是绝佳机会!
陈雄心里骤紧,飞速急思起来。
侯氏兄弟指名道姓派他出战,当着谷楷、还有那位不知来头的宫里人之面,拒绝是不可能的。
二百新卒训练不过一月,正面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好在这片民宅区地形复杂,善加利用的话,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只是一旦进入其间,需要警剔的敌人不光是侯氏兄弟,还有数量不明的弥勒教乱贼
谷楷见侯氏兄弟有意亲自带队出战,皱皱眉头倒也没出声阻拦。
二人自愿率军进剿乱贼,就算出现死伤也和他无关。
王温那老阉坐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可以为他作证。
两个平素里只知道玩女人的废物,这次竟突发奇想下场剿贼杀敌?
谷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二人有何能耐。
当即,侯廉、侯固大声喝令调拨兵马。
一队队明堂队成员从不同巷口进入民宅区。
陈雄也被安排走一条窄巷前往主街汇合。
他低声同毛大眼、李武安几人交代着。
按照平时训练,各队主、什长、伍长次第传话,叮嘱全体兵卒注意事项。
“侯氏兄弟不怀好意,待会进入后,除了本幢弟兄,其馀人全都不可信!”陈雄再三交待。
李武安道:“可撕破褶衣扎上抹额,便于识别敌我!”
“好办法!”众人一致赞同。
准备妥当,陈雄拎起蒺藜骨朵、挎上刀,向谷楷拱手辞行。
“这锤杖是你的兵器?”
谷楷坐在马背上,突然出声道。
陈雄没想到他会开口和自己说话,忙道:“回谷校尉,正是!”
蒺藜骨朵是长杆兵器,骨朵如锤头,长杆似杖,在行伍里也有锤杖的别名。
谷楷独眼落在锤杖上,似有几分讶异闪过。
他可是一眼看出,这玩意儿分量不轻。
他又打量陈雄,忽地道:“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
谷楷独眼瞬间变得冷厉起来,陈雄有种被毒狼窥伺的恶寒感。
当初他从廷尉监牢出狱,随陈雅年回家途中,的确和谷楷意外打过照面。
可那已经是快两个月之前的事,且当时不过匆匆一瞥。
这家伙竟然记住了他!
陈雄攥紧锤杖的手出了一把汗,佯作镇定地道:“卑下今日有幸,第一次得见谷校尉真颜!想是卑下相貌寻常,谷校尉误认作他人。”
谷楷不说话,只是紧盯着他。
俄顷,谷楷摆摆手。
陈雄揖礼,率领本幢兵卒进入窄巷。
不远处,王温车驾旁边侍立的中黄门刘思逸,也一直把目光落在陈雄身上,直到他率众离去。
原来他就是县主口中的陈大郎,看着倒是个精壮粗勇的军汉
刘思逸心里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