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姆鲁回到他那间虽然狭小但总算有了些家当的房间，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戒律堂旁听室里，他感觉自己就象被放在炼金灯下炙烤的史莱姆，每一分伪装都被审视得清清楚楚。
他掏出那本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的《哥布尔生存指南》，翻到最新一页，用炭笔慎重地写下：
“观察期生存法则”
1夹起尾巴做哥布尔：低调，谦卑，时刻牢记自己是个被观察对象。
2价值展示需循序渐进：像喂食挑剔的魔鹰，一次不能给太多，也不能给太少。
3紧抱卡米拉修女和奥莉薇娅事务官的大腿：她们是目前最粗的保命稻草。
4警剔圣辉之环，尤其是拉塞尔那张棺材脸。他们随时可能找茬。
5能力修炼转入地下：公开场合只展示感知，慎用低语。
写完，他盯着这几条法则，感觉前途依旧布满荆棘。
观察期……说白了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还得跳得好看。
第二天一早。
利姆鲁准时来到奥莉薇娅事务官的办公室。
莎拉和格洛克已经等在那里了。
格洛克冲他挤挤眼，低声道：“嘿，小子，听说你昨天被审问了？没吓得尿裤子吧？”
利姆鲁苦笑着摇摇头。
莎拉则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奥莉薇娅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任务目标：哨站西侧三十里外，废弃的观察者前哨。”
她摊开一张略显陈旧的地图，指向一个被标记为红色的废弃据点。
“一周前，一支巡逻队在那里短暂休整后，报告称听到了异常的金属摩擦声。
他们未深入探查。你们的任务是：前往该前哨，查明异常原因，评估威胁等级。如有必要，进行清理或带回样本。”
“废弃前哨？”
格洛克摸着胡子，“那地方荒废十几年了吧？我记得是因为地脉不稳，经常闹点小动静，后来就弃用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因如此，才需要你们去确认。”
奥莉薇娅看向利姆鲁，“利姆，你的感知是这次任务的关键。我们需要知道，那只是普通的地脉扰动，还是…有其他东西利用了那里。”
利姆鲁立刻明白了。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位于哨站管辖范围内，距离也符合观察期规定，但实则是对他能力的一次考场测试。
圣殿高层想看看，在相对可控的环境下，他这个“人形探测器”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以及……是否稳定。
“明白，事务官大人。”利姆鲁郑重回答。
“莎拉负责指挥和战术，格洛克负责技术和环境分析，利姆负责感知预警。”
奥莉薇娅下达指令，“任务时间限制：两天。无论有无发现，必须按时返回。出发吧。”
小队三人再次踏上了熟悉的征途。
离开哨站银色的围墙，进入西侧的丘陵地带，空气似乎都自由了几分。
但利姆鲁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时刻将能量感知维持在一种警戒但不过度扩张的状态，既展示能力，也避免过早消耗精神。
一路上，他准确地指出了几处隐藏的地穴入口和一小片带有微弱毒性的瘴气局域，表现得既专业又克制。
莎拉默默记下他指出的点位，格洛克则偶尔用仪器验证一下，结果都分毫不差。
“嘿，小子，你这鼻子真是越来越灵了！”
格洛克啧啧称奇，“都快赶上我们矮人的地脉罗盘了！”
利姆鲁憨厚地笑了笑，心里却暗自警剔。
他必须把握好这个度。
经过大半天的跋涉，在夕阳开始染红天际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观察者前哨。
那是一座依托山壁修建的小型石堡，如今已是断壁残垣，藤蔓和苔藓爬满了倒塌的箭塔和围墙。
入口处的铁门早已锈蚀倒塌，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利姆鲁站在废墟前，眉头微微皱起。
他的感知告诉他，这里的能量场很不干净。
并非虚空回响那种冰冷的死寂，也非深渊那种腐蚀性的恶意，而是一种……尖锐、杂乱。
带着某种机械般的固执和狂躁的能量残留，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互相摩擦。
“有情况，”
利姆鲁压低声音，“里面的能量很乱。和我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太一样。而且，确实有微弱的金属摩擦声，是从地下传来的。”
莎拉打了个手势，示意小队分散，借助废墟的阴影隐蔽起来。
她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前哨内部进行初步侦察。
过了一会儿，她返回报告：“内部结构破损严重，未发现明显生物活动痕迹。
但通往地下的阶梯入口有近期被清理过的迹象。声音和能量源头应该在地下。”
格洛克检查了一下阶梯入口周围的痕迹，点了点头：
“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最近下去过。”
任务难度似乎升级了。这不象是简单的地脉扰动。
“下。”
莎拉做出决定，依旧是言简意赅。
三人点亮附魔的照明石，小心翼翼地沿着布满灰尘和碎石的阶梯向下走去。
阶梯蜿蜒向下，空气变得阴冷潮湿，那股尖锐杂乱的能量波动和金属摩擦声也越来越清淅。
利姆鲁集中精神，试图解析这股能量的性质。
他发现，这股能量并非纯粹的元素或黑暗力量，其中混杂着强烈的执念、怨愤，以及一种…对秩序和结构的扭曲渴望。
“小心！”
利姆鲁再次预警，“这能量……感觉象是很多破碎的意志强行糅合在一起，非常不稳定。”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储藏室。
借着照明石的光芒，他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储藏室内，散落着大量生锈的武器、破损的铠甲零件，以及一些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碎片。
而此刻，这些金属残骸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悬浮在半空中，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嘶啦”的摩擦声。
更诡异的是，在这些飞舞的金属残骸中央，有一个由无数碎片强行拼接、扭曲而成的、约一人高的粗糙人形轮廓！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个不断蠕动着，变换着型状的金属堆积物，周身散发着那股尖锐狂躁的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格洛克握紧了他的工程锤。
那金属堆积物似乎感知到了入侵者，猛地转头看向门口，所有的金属碎片摩擦声骤然加剧！
下一刻，无数锈蚀的刀剑、箭矢和碎片，如同金属风暴般朝着三人激射而来！
“防御！”
莎拉厉喝，瞬间撑起圣光护盾！
密集的金属撞击声如同雨打笆蕉，护盾剧烈波动！
格洛克怒吼一声，扔出一颗粘性爆破物，粘在金属风暴的边缘。
“轰！”
爆炸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局域，但更多的金属碎片立刻补充上来！
利姆鲁被护在中间，他知道自己不能只看着。
他尝试象在矿洞里那样，将“规则低语”聚焦在那金属堆积物的内核。
但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一片极度混乱、充满痛苦和愤怒的意识碎片的集合体！
它们并非被污染，而是……被困住了！
被某种对“完整”和“存在”的扭曲执念，强行束缚在这些冰冷的金属里！
“它不是怪物！”
利姆鲁大喊，试图穿透那刺耳的噪音，“它是……很多残破的意志！被困住了！”
“那怎么办？跟它们讲道理吗？”
格洛克一边用盾牌格挡飞来的碎片，一边吼道。
利姆鲁一咬牙，决定冒险。他没有使用强硬的命令或驱散，而是尝试将自身的意念化作一道温和而坚定的引导。
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传递向那狂躁的内核：
“停下破碎并非终结……安息吧……”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股狂躁，而是去理解它们对完整的渴望。
并试图引导它们认识到，这种强行拼凑的存在只是一种永恒的折磨。
这一次的低语更加艰难，因为目标并非单一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脑袋针扎般刺痛。
然而，效果出现了！
那狂躁的金属风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中央的金属堆积物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内部在激烈地挣扎！
一些碎片甚至开始脱离主体，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有效！”
莎拉眼睛一亮，“继续，利姆！”
利姆鲁咬牙坚持，将更多的意念灌注进去，引导那些破碎的意志脱离束缚，归于平静。
就在那金属堆积物即将彻底瓦解的瞬间，异变再生！
储藏室深处，一个原本被杂物掩盖的、刻画在地面上的古老符文阵，突然亮起了微光！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隐晦、带着封印意味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紧接着，那即将崩溃的金属堆积物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能量，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直击灵魂的嘶鸣，猛地炸开！
“轰隆！！”
巨大的冲击力将三人掀飞出去！无数金属碎片如同霰弹般四射！
利姆鲁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抱头蜷缩，感觉有碎片擦着他的皮甲飞过，火辣辣地疼。
当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时，只见储藏室内一片狼借。
中央那金属堆积物已经消失，只剩下满地更加细碎的残骸。
那股狂躁的能量波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淡淡的残留。
而在那爆炸的中心，原本符文阵所在的位置，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徽章。
徽章样式古老，上面刻着一只被锁链缠绕的眼睛。
莎拉警剔地上前，用剑尖挑起那枚徽章，仔细检查。
“不是圣殿的制式…也不是已知的任何势力标记。”
她眉头紧锁，“这个符文阵，还有这个徽章…看来这次任务，我们撞见的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陷阱或者…实验场？”
格洛克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检查着自己盔甲上的新凹痕：
“该死！是哪个混蛋在废弃前哨搞这种危险的玩意儿？！”
利姆鲁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感觉身心俱疲。
他看向那枚诡异的徽章，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这个看似简单的侦察任务，似乎揭开了一个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而他自己，在观察期的第一次考试中，虽然勉强及格，却也因此卷入了一场更深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