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刻离开周木棉的病房，冰冷的金属廊道反射着他沉静的面容，内心却已掀起风暴。
周木棉的暗示很清楚——利用他苏醒造成的震动，引蛇出洞。
时间不多了，黑蛇团即将到来了，他必须揪出内鬼。
他没有返回自己的临时驻地，而是径直走向流亡舰队停靠的港口局域。他需要绝对可信的帮手。
“林刻！”
身材魁悟如铁塔的巴图大步走来，脸上带着劫后馀生的喜悦，“你小子，这回又立功了！不过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他压低声音，粗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当兵十几年的老兵对于战争有十分敏锐的直觉。
“情况复杂，稍后细说。”林刻打断他，目光扫过巴图身后。
李炜也快步走了过来，进过铁幕与一年半的星际路途，他也变的是十分稳重，立正敬礼。
“副连长。”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林刻摆手，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情况紧急，长话短说。哨站内部有斯卡克，或者说他们背后神秘组织的间谍。赵营长已授权我全权调查。”
巴图眼睛一瞪，怒火瞬间点燃：“狗娘养的！我说怎么打得这么憋屈！原来有内鬼！林刻，你说，要老子干什么？就是把哨站翻个底朝天，也把那个杂碎揪出来！”
李炜则更加冷静：“副连长，有怀疑对象了吗？范围太大，盲目搜索会打草惊蛇。”
“所以需要策略。”林刻点头，正要继续说，一个清冷的声音添加进来。
“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方向。”
三人转头，只见苏芮款步走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陈旧却整洁的科研人员制服，但丝毫无法掩盖她惊人的美丽。
肌肤白淅如雪，五官精致得如同古典雕塑，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星海的深邃与冰原的冷静。
她的出现，让原本充满钢铁与机油气息的港口区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巴图看得微微一怔，连李炜也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苏芮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林刻面前，递过一个数据板：“这是我刚刚整理的哨站通信日志异常分析。
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哨站对外发射了十七次非授权、低功率、加密模式异常的定向信号，信号源并非固定，而是利用受损的通信中继器跳转，最终指向外部斯卡克舰队活跃局域。发射手法规避了常规监测，很专业。”
林刻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苏芮的通信技术能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能锁定最终发射终端吗？”
“很难。”
苏芮摇头，秀眉微蹙，“对方使用了类似‘数据幽灵’的协议，抹除了大部分痕迹。
但可以确定，操作者拥有不低的通信权限，并且对哨站的通信网络架构非常熟悉。”
权限不低，熟悉网络……范围瞬间缩小了。
林刻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他看向巴图和李炜：“巴图老哥，你带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以检修受损护盾发生器、清理战斗残留为名，暗中监视几个关键局域——主要是通信中枢、能源内核以及‘寂灭之光’炮控室附近。不要打草惊蛇，只观察异常人员流动和能量波动。”
“明白！交给我！”巴图摩拳擦掌，立刻领命而去。
“李炜，”林刻又看向他，“你以战备检查的名义，对各部门人员进行一轮明面上的摸排，重点是近期行为异常、或者有权限接触苏芮提到那些中继器的人。注意观察他们的反应。”
“是，副连长！”
李炜郑重点头，转身离开。
港口区只剩下林刻和苏芮。
“你觉得是谁？”
林刻看向苏芮，这个美丽而聪慧的女人，似乎知道得不少。
苏芮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拥有足够通信权限，熟悉网络，又能合理在各部门之间走动而不引人怀疑的人……范围其实很小。
比如，负责思想工作和部分后勤协调的派系领导，或者……负责日常巡逻和设备维护的技术人员！”
负责思想工作和部分后勤协调就是教导员派系！
负责日常巡逻和设备维护的技术人员则是周木棉派系！
林刻眼神微凝，分析不如行动起来。
根据苏芮的分析，异常信号利用受损中继器跳转，但最终必然有一个物理终端发起或接收了这些信号。
这个“最终发射终端”，就是揪出内鬼的关键。
“权限不低，熟悉网络……”
林刻一边快步走在廊道中，一边对身旁的苏芮低语，“我们先从各连队的标配通信器查起。这是最普遍，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终端。”
苏芮颔首，手中拿着一个经过她改装的便携式信号追踪器，屏幕上的光点微弱地闪铄着，指示着残留的信号异常局域。
“信号残留很微弱，而且被刻意干扰过。需要近距离扫描才能确认。”
他们首先来到了距离港口区最近的六连驻地。六连连长是个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名叫雷啸，曾是周木棉的老部下。
听说林刻的来意，又看到他出示的赵山河手令，雷啸很痛快地大手一挥：“林副连长，你尽管查！老子带兵打仗行得正坐得端，就怕有内鬼窝里反！需要怎么配合，你说！”
林刻道了声谢，和苏芮一起，对六连几个关键位置的通信终端进行了快速扫描。苏芮作为通信专业的机械师对这些设备很伶敏，但一番检查下来，并未发现与异常信号匹配的残留特征。
“不是六连。”
苏芮轻声结论。
雷啸拍了拍林刻的肩膀：“没事，接着查！需要人手帮忙就说！”
离开六连，他们又走访了五连和七连。
过程大体顺利，看到营长手令和林刻沉稳的态度，都也都选择了配合。
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线索指向了拥有更多通信节点和更高权限的八连。
八连负责哨站部分局域的巡逻和内部安保，其配备的通信终端数量和等级都高于其他连队。
然而，刚进入八连的管辖局域，气氛就明显不同。
两名守在信道口的卫兵拦住了他们。
“林副连长，抱歉，我们指导员有令，非常时期，非本连人员进入内核局域需要提前通报。”
卫兵语气还算客气，但态度坚决。
林刻眉头微皱。
这时，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哟，这不是林副连长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八连来了？”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出来，正是孙铭。
一年半不见，这位曾经的搭档肩上的军衔已然一杠三星，从副指导员变成了八连指导员，脸上那抹看似和煦的笑容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孙指导员，”
林刻面色平静，“奉赵营长命令，调查哨站内部通信安全，需要检查八连的通信终端。”
“通信安全？”
孙铭眉毛一挑，笑容不变，“林副连长，不是我不配合。你也知道，现在外面强敌环伺，内部人心惶惶。你们这样贸然来检查，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影响士气啊。再说，我们八连的通讯系统定期自查，绝对没有问题。”
他话语看似在理，却直接将林刻的要求顶了回来，隐隐还将“影响士气”的帽子扣了过来。
林刻看着孙铭，眼神渐冷。
他知道孙铭属于教导员一派，与自己以及赵营长这边素有龃龉，此刻借机叼难，并不意外。
“孙指导员，”
林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我再说一遍，这是赵营长的直接命令，授权我全权处理内部间谍嫌疑。任何阻挠调查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哨站安全的威胁。”
他刻意加重了“赵营长”、“直接命令”、“全权”和“威胁”这几个词，同时上前一步，虽然身高不及孙铭，但那历经死寂之渊磨砺、与格伦中校这等强者并肩后沉淀下来的气势，如同无形的山峦般压了过去。
“你……”孙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感受到林刻身上那股与一年半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那不仅仅是军阶的提升，更是一种源自实力和经历的自信。
他眼神闪铄了一下，权衡着利弊。
“……既然是营长的命令，我们八连自然配合。”
孙铭最终还是侧开了身子，语气生硬了许多，“不过，请林副连长动作快些，不要过多打扰我士兵休整。”
“放心，我们只查该查的地方。”
林刻不再看他，带着苏芮径直走入八连内部。
在孙铭隐含不满的注视下，林刻和苏芮对八连的通信室、几个排的驻地通信点进行了仔细扫描。
苏芮手中的探测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屏幕上的数据快速滚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刻的心渐渐沉下。
依旧没有发现匹配的异常信号残留。
“所有扫描过的终端，信号特征都很干净。”
苏芮收起探测器，微微摇头，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疑惑，“要么对方清理得非常彻底，要么……我们找错了终端类型。”
林刻沉默地看着八连那些看似正常的通信设备，又瞥了一眼不远处脸色稍霁的孙铭。
难道内鬼不在基层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