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斑鸠
莱昂纳多的子弹铭刻技术是从桑迪达科塔人手里学的。
那群人生活在明尼苏达河东沿岸,也被称为苏族人,是北美印第安人的族群联盟,更年轻时的莱昂纳多十分正义,免去他们的头皮被制成靴子之苦。
而作为回报对方教他一些花纹,原本这些花纹是用在处理箭头的手艺上。
“在箭头上刻录花纹,获得自然赐予的神力。”
这是那位脑袋上插满羽毛的祭司老头的原话。
然后莱昂纳多反手就将花纹刻在子弹上,事实证明左轮手枪也被自然之神认可,一枪就撂倒了一头成年犀牛。
离开部落后,他又不断尝试改进优化那些后来才知道是炼金纹路”的东西,这就是他的炼金术启蒙。
听完莱昂纳多的叙述,伊娃女士点头表示认可。
将他的身份从俘虏”升格为炼金学徒”—一按照中国封建社会的说法,就是包身工”。
没错,最终老女人————哦不,尊敬的伊娃女士解开了天之锁”,将莱昂纳多放了下来,经过三天的调查,她已经查明安妮确实不是莱昂纳多杀的,而是死于一个外乡人之手。
至于为什么会花这么多时间,可能因为事情稍微有点复杂。
安妮是欧洲秘党的人,在调查小镇附近的一片荒丘,那里疑似存在纯血龙类活动痕迹,然后招来了不死徒”的注意力,不死徒又吸引了北面贝克特家族的注意力,贝克特家族又对纯血龙族起了兴趣————万幸最终的结果是大家都死了。
是伊娃女士干的。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把火给那头四代种龙族,和贝克特家族的人烧了个精光。
荒丘的问题原本发酵了很久,而路过此地只想顺手cp的莱昂纳多纯属遭受无妄之灾。
莱昂纳多惆怅抚摸着烤熟的大腿内侧,问她为什么,伊娃女士说她是秘党的人,莱昂纳多这才恍然,弗拉梅尔导师是秘党一派的人,为安妮报仇很合理,结果伊娃女士乐呵呵地说是骗他的,其实秘党的人来了下场也一样是死,最近心情不太好,单纯的想烧人。
原来老女人还是个疯子。
莱昂纳多瑟瑟发抖,不敢再试图为自己两条无关紧要的腿讨回公道了,默默接受了自己身份上的变化。
从此,小镇多了一位常驻人口。
治安官宅邸的马厩附近,戴着牛仔帽的强壮男人顶着大太阳,在工作台上用雕刻刀小心地勾画着繁花般的纹路。
“莱昂,快月底了,如果没刻完两百个,下个月你得去啃赤桦树的树皮。”
马夫给予温馨提示。
赤桦树是小镇附近常见的落叶乔木,它的树皮红褐深紫之中夹杂着短小的芽鳞和纤毛,非得做个类比————大概就是烈阳底下暴晒了三天的老奶奶脸上的藓。
莱昂纳多不语,只是一味干活。
正如他炼金学徒的身份,自古以来都可以被认为是炼金术师的私有财产”,工钱那是万万没有的,而且得益于伟大的伊娃女士在镇子上的声望,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给他吃的喝的,上上个月他没完成工作,镇子三面的赤桦树皮已经被啃光了————如果这个月又完不成,估计老奶奶脸上的藓也不够他啃的。
勤练带来力量。
伊娃女士常常用这句话教导学徒们,但事实上关于赤桦树皮的糟糕比喻并不是针对她,伊娃女士的年龄是秘密,asecretakesawoanwoan,秘密使女人更有魅力。
虽然按照其他炼金学徒的经历来看,伊娃女士的年龄大于等于80,且上不封底,因为最久的学徒已经跟了她六十年。
六十年来伊娃女士始终保持皮肤白淅光滑,外貌上看上去一直是20出头的样子,她还钟爱洛可可风格的古典长裙,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刚成年的贵族少女。
但客观公正讲,伊娃女士对待其他人很友善,严苛的态度只针对学徒们,她钟爱爵士乐,她常常在黄昏踏入小镇街角的酒吧,连续听两三个小时轻柔的萨克斯,托着柔软的腮帮目光幽然,仿佛追忆上世纪的往事。
当幽灵般的长裙女士从木制吧台边消失后,运气好的乐手会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意外发现一小块黄金。
不过莱昂纳多渐渐发现了,即使是能拉磨的炼金学徒,伊娃女士招收标准也很高,或者说没有标准,全看心情,这么多年来只收了五个,他是最后一个。
马夫不是学徒,一个月的时间,莱昂纳多才弄清楚原来马夫是一种名为炼金傀儡”的东西,相当高深的炼金技术,外表看上去和人类无异,但实际没有生命,只忠诚于伊娃女士的命令。
怪不得总感觉这货和沙漠里的仙人掌一样呆。
莱昂纳多懒得和傀儡交流。
五十岁的莱昂纳多正值青葱岁月,就象半个多世纪后即将出生的那位影视明星一样,长着一张无比英俊的脸,并且没有获得啤酒肚和过劳肥,他的年龄在正常人中称得上中老年群体,但因为血统,他的生命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
“顺手学点炼金术也不错,以后更好泡妞。”莱昂纳多心想。
转眼间便是三年过去。
莱昂纳多和另外四位炼金学徒一样,在小镇呆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并不短暂,即使大家都是混血种,也肉眼可见外形上发生改变,除了莱昂纳多和那个老女人。
这是件很值得警剔的事情——在其他学徒看来。
众所周知,弗拉梅尔导师的头衔一脉单传,意味着最内核的炼金术知识只有一个人能够获得,跟随伊娃六十年的那位学徒,早就把该学的基础知识全部学光了,伊娃允许他每年一半的时间出去闯荡,另一半时间回来拉磨,他当然不会放弃来之不易的优势,甘愿放弃闯荡,始终跟随在老师身边沉淀。
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他更不可能出门了。
一方面是莱昂纳多的出现,这个年轻人师的让他感到害怕,担心老师是看中了这家伙的脸,另一方面是上个月的一封信,来自伊利诺伊州,秘党的邀请函,署名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十三年前的夏之哀悼事件后,秘党获得了巨大的声望,长老会也发生了一次大洗牌,洛朗家族、加图索等家族借机上位。
唯一的幸存者昂热,成为秘党最炙手可热的代言人。
听说秘党在伊利诺伊州创建一所混血种大学,打算在全世界范围内扩大影响力。
这条路径已经初步验证可行,昂热正打算扩大规模。
有人不打算再等待下去了————毕竟,无法确定伊娃女士什么时候才有心情确立继承人的身份。
先去卡塞尔学院当老师,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娃本人当然不打算去卡塞尔学院当老师,确实没这个心情,但也不会阻止学徒们离开,甚至还帮他们写了推荐信。
两个人离开了,他们在小镇只能充当学徒,但在外界都是不折不扣的炼金术大师。
留下的是大弟子,二弟子和五弟子。
无名小镇的拉磨生涯还在继续。
一年后,大弟子死了。
死于疾病。
——
又过了一年,二弟子死了,也是死于疾病。
原本相当热闹的治安官宅邸变得冷清。
马夫找到了磨盘旁边的莱昂纳多:“莱昂,伊娃女士邀请你共进晚餐。”
“我这个月的份额还没刻完。”
“伊娃女士说不用了。”
马夫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他是炼金傀儡,只忠诚于伊娃女士的命令。
莱昂纳多无奈从改造成炼金工房的马厩里走出来,胡子拉碴,眼睛亮得吓人。
五年的时间,他从自然之神的信徒变成了炼金术高手,高强度的手工艺活使cpdd的欲望都降至冰点————当然啤酒还是要喝的,烤串也是要吃的,有时候还要出门找人决斗一下,不然真会得抑郁症。
听说前面两位学徒都是得抑郁症紫砂的。
——
其实只要能完成每月份额,原则上伊娃女士并不会克扣学徒们的物质生活,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手工艺活了,每天也就是喝喝酒,听听音乐,对着宅邸外面的树思考人生,偶尔再给学徒们答疑。
晚餐地单击在小镇主街的一家爵士乐酒吧,oonhunter,伊娃女士包场了,她的临时执法官身份早已转正,所有人都会给她一个面子,长街空荡荡的。
莱昂纳多穿着加夹克、牛仔裤、马丁靴,头戴牛仔帽推门而入一这是他最郑重的穿搭,几年下来沉醉于炼金术,但并不意味着他失去了伶敏的嗅觉。
直觉告诉他,今天可能有事情要发生,他不想得抑郁症。
莱昂纳多往嘴里弹了根卷烟,拍了拍腰间的柯尔特,里面装填着一些很有趣的子弹。
他大步流星走进去,伊娃女士坐在酒吧角落,灯光昏暗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明明是包场,为什么坐这么偏僻?”莱昂纳多拉开凳子坐下。
“因为习惯了。”伊娃女士平淡道。
她穿着繁复的宫廷风长裙,深紫色,也是她最郑重的穿搭。
“呵呵。”
莱昂纳多吐出一口烟圈,不得不承认老女人有时候比他这个牛仔更会装逼。
因为习惯了。
很装,他打算将这句话记在脑子里,下次学以致用。
伊娃轻轻敲了敲桌面,侍者开始给这张桌子上菜,烈酒、牛排、面包。
“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死的吗?”
他们,自然指的是伊娃女士的前两位炼金学徒,克劳福德跟了她六十年,阿伽门农跟了她52年,前两年相继去世。
“抑郁症?大家都这么说。”莱昂纳多说。
“怎么得的?”伊娃问。
“不知道。”莱昂纳多说。
“你想得么?”伊娃问。
“不想。”
莱昂纳多干脆地摇头,一张桌子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柯尔特里面的子弹让他信心倍增。
菜上齐了,他开始啃咬牛排和面包,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酒。
伊娃微笑起来:“你不会得的。”
“为什么?”莱昂纳多含糊不清道。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一个伊壁鸠鲁主义者。”伊娃淡淡说。
莱昂纳多疑惑道:“什么烟?”
”epicurean”
伊娃重复一遍这个单词,女士卷烟燃起寥寥青烟,她也抽烟,而且抽的很凶。
“这是一种快乐主义,快乐是灵魂不被痛苦干扰时的自然状态,你拥有一个快乐的灵魂,这是他们所不具备的天赋。”
“哈————?”莱昂纳多懵了。
听上去不是夸奖,反而象是在说他是少儿频道————合著我还混成儿童了意思是?
不过仔细想想,儿童就是这样的吧?总是会特别特别地钟爱什么,每天心心念念地要吃甜的食物,把海报贴在墙上对着女主角发花痴,反复听某个人的cd,自诩某个人的粉丝。
对他来说,快乐就是可以简单到啤酒,烤串,女人————哦,第三个不好说,替老女人做事这些年,他很少再谈恋爱了,每天手艺活就累得他够呛,但反而有股子劲压抑在心里。
“人如果不能通过有限的物质条件获得充分的快乐,那再多的享受也不能让他实现长久的快乐。”伊娃女士轻声说。
“那你是伊————那啥,斑鸠主义者吗?”莱昂纳多试探问道。
伊娃没有纠正他的词语,声音平淡道:“我以前认为我是。”
莱昂纳多再次陷入沉默。
老女人总会说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以前认为是”,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伊娃女士弹掉烟蒂,火苗从她的指尖窜起。
“来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可以,来!”
莱昂纳多嘿了一声,比起文学讨论,他更喜欢这种牛仔式的对决,从腰间抽出柯尔特,退出一颗澄黄的子弹。
雕刻神秘花纹的黄铜子弹落进桌子中间杯中的酒液里。
水是一种良好的载体。
“就这?”
伊娃的脸上没有表情,火苗轻微晃了晃,旋即在她的指尖一分为二,一条窜向酒杯,一条窜向他的皮靴。
“尊老爱幼而已,才刚刚开始。”
莱昂纳多一口喝光手上杯中的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罗盘,象是飞盘一样潇洒甩出去,刚好垫在子弹杯下形成托盘。
戒律再度加强。
“你刚才说了老”字对吧?”
火苗跟着上窜。
这是一场游戏,如果在酒液被蒸发殆尽前,火焰没有熄灭,无疑莱昂纳多将重新回忆起被火蛇支配的恐惧,期间火焰还会隔着靴子炙烤他的脚掌产生干扰。
真正的战场永远不是单一维度,救援和自救需要认真考量。
没有绝对的力量,这将是个艰难的选题。
“我是说爱幼。”
第二枚子弹拍在桌上,和前一枚子弹的花纹形成一定程度的互补。
“不错,但还不够。”
两把左轮拍在桌上,更多的子弹退出来弹在桌面上。
“现在呢?”
“还是不够。”————
“我就不信了,再来!”
“怎么越来越弱了?”
刁钻阴冷的火焰通过厚实的鞋底,象是毒蛇一样撕咬脚掌,出于某种人道主义精神,毒蛇暂时不会向上攀沿。
但看着笑容可恶的伊娃女士,莱昂纳多气得牙痒痒。
他的血统不差,甚至隐隐比伊娃女士要高出一头,可戒律”却无法压制她的炽”,这是为什么呢?
要知道,即使是秘党的门面,昂热的时间零”也会被他的戒律”影响。
答案其实很简单,炼金物品。
老女人身上佩戴着某种炼金物品,能够大幅度削减戒律”的威力。
当然谈不上公不公平什么的,毕竟他也在尝试用炼金矩阵放大戒律”的效果。
就是总感觉有点奇怪啊————这个世界上具备炼金术天赋的人是极少数,而弗拉梅尔一脉又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理论上根本没必要花这么多精力钻研炼金术之间的自我对抗,毕竟与其浪费时间研究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还不如想想怎么又快又准又狠地搞定那些麻瓜们。
不过,莱昂纳多倒不在乎用力的方向对不对,思考问题,解决问题对他来说本身就是莫大的享受。
“那就请看好了!我的变身!”
莱昂纳多高喝一声,猛地站起,甩掉牛仔夹克撸起衬衣袖子,露出肌肉强悍的手臂上银红交织的纹身。
无形的领域扩散开来,直径膨胀超过500米,笼罩整个小镇,连纯血龙族在这里都会被压制,言灵·戒律,极致增幅!
啪嗒—
脚底板的炙烤感渐渐退去,伊娃女士的指尖仍然冒着小火苗,但已经微弱的象是一根即将熄灭的火柴,一阵风吹过,火焰熄灭了。
“看来你钻研的很深啊。”伊娃女士微笑看着他。
“哼哼,尊老爱幼是一种美德!”
莱昂纳多得意洋洋坐了回去,端起那只被子弹填满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这些炼金子弹一枚一枚装填回柯尔特之中。
以前无法压制伊娃的炽”,他隔三差五就会被烧烤一次,总想着以后一定要还回来,但现在真的成功了,反而觉得有点没意思。
算了,没必要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女人。
伊娃女士有故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么多年始终缩在小镇里,从来没人看望过她。
装填好子弹,再抬起头时,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叠残破发黄的稿纸,夹杂在其中还有两张厚实的羊皮纸,这些东西都用炼金化学材料处理过,防水防油,轫性强得惊人,目测至少能勒死一头牛。
“既然你过关,它是你的了。”伊娃说。
“?”莱昂纳多愣了愣。
说完这句,她不再言语,托着腮帮子,静静聆听着酒吧后面演奏的萨克斯,深紫色的礼服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铄着淡淡的光辉。
“————等等,这是?”
莱昂纳多翻看着这叠稿纸,瞳孔一点一点紧缩。
一张羊皮纸上记录着一句又一句的龙文,包括文本形态和变形的花纹图案形式,无比详实,他数了一下,一共76句,稿纸上是拉丁语和古法语的注释。
脊剑结构、树结构、重铸体系、七九范式、摹声结构、真权灵————
有些他看得懂,有些他看不懂,伊娃女士教过一部分,当时说如果一周内学不懂,就至少要花3年时间才能学懂,如果三年都学不懂,那这辈子都很难学懂了。
莱昂纳多能够在一周内学会的只有其中三分之一,比较难的是各种结构。
而另一张羊皮纸的封面是个映射人体的五芒星,大脑映射精神,右手映射风,左手映射火,右足映射地,左足映射水,里面象是最凌乱的草稿纸,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符号,有些是断断续续的龙文,还有大量龙血涂抹的消除痕迹。
小学生的数学草稿本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但背面的风格正好相反,图案极为规整,花纹璨烂如星空。
莱昂纳多心中重复这两个名字,原来姓氏是真的,反而名字是假的。
上面是历代弗拉梅尔导师的名字,一共十二个,算上标题十三个,但除了标题的名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留下那个尊贵的姓氏。
这套文稿的像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它们代表人类炼金术的巅峰。
以及身份。
不难猜出来,另外两位学徒抑郁症”的源头就是这些东西。但此刻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摆在了他的面前,其含义不言而喻。
“为什么————是我?”
莱昂纳多的大脑突然有些空荡荡的,口中干涩,说不出话来,这和他原本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无数强大的混血种家族和组织,无数炼金术士求而不得的弗拉梅尔之名,就这样落到他的手里了么?
但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多棒多响亮的名头,肯定有助于他泡妞。
“因为合适。”伊娃淡淡说道。
“哪里合适?”
莱昂纳多讷讷道,“难道因为我是一只斑鸠?”
“是,也不是。”
伊娃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她已经活了太久,所以随心所欲,当生活的经验积累得过多,就成了一个人的厚度,这也被叫做阅历”。
阅历告诉她,莱昂纳多很合适。
斑鸠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毕竟以前她也是只斑鸠,而斑鸠终究会蜕变成羽鹅,知识是一种权力,权力会将人改变成过去他们不认识的模样,然后做出一些令将来的自己后悔的决定。
不过往后的事,谁知道呢?这终究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了。
伊娃女士淡淡道:“这顿饭吃完你就可以走了。”
“去————哪里?”莱昂纳多这次是真的有点没反应过来。
仿佛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五年前的宏远目标,到西部去,抵达他的灵魂故乡,狂饮烈酒,给黑帮匪徒带来爆炸,给漂亮女人送去爱与温暖。
“随便,看你心情,今后的路你自己走,不过我有两个建议。”
“你————您说。”莱昂纳多端正坐姿。
“照例,弗拉梅尔导师不能脱离秘党,但也不要过于依赖他们。”伊娃说。
“记住了。”
莱昂纳多说,秘党是棵参天大树,他当然不会脱离。
伊娃点点头,给出第二条建议:“这个世纪结束前,添加卡塞尔学院。”
“为什么?”莱昂纳多有些吃惊。
如果没记错的话,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是昂热,一个读书仔兼暴力狂————上次趁昂热不注意,一顿老拳给昂热打的找不着北,但下次碰见就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哦不对,昂热会变强,我也会变强。
“因为你的运气很不错啊,时间,地点,都很合适,或许可以终结这个诅咒“”
。
“————什么诅咒?”莱昂纳多一愣,摩拳擦掌的动作停住。
伊娃轻叹一口气,指尖摩挲羊皮卷末尾的署名。
“看见这些名字了么?”
“看见了。”莱昂纳多老老实实说。
“一共有几个?”伊娃问。
“十二个。”
“我活了多久?”
“不知道————呃,至少八十年?”莱昂纳多试探道。
伊娃微笑道:“其实可以再翻个倍————80乘以12等于多少?”
”
”
莱昂纳多不说话了,顺着伊娃女士手指的方向,盯着羊皮卷封面的那个名字与时间签名,距今刚好500年。
十二代血统优异的炼金术大师,平均每一代————
“恩,明白了一点?”
伊娃女士脸上浮现淡淡的倦容,“世人皆知传承的伟大,但少有人清楚真相,在这个世纪末前,你可以添加卡塞尔学院,在那里建造一个巨大的炼金矩阵,将那里变成你的主场,然后低调一些,一步也不要出来,昂热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的,我们的立场应该一致,他会帮你的。”
”
”
莱昂纳多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带着几分惊悚。
“别担心,他暂时被击退了,我的老师,在我老师的老师帮助下————接下来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伊娃轻声说,“所以我说你是幸运的,我也是幸运的,前面十位加起来也没有我们活的长,你还有自由的时间,至少五十年,下一个世纪,将是一切的开始。”
“其实我原本的计划是,在我这一代将弗拉梅尔这个姓氏埋葬掉,当然你还有机会,你可以选择拒绝,这样的话这个姓氏,现在就可以埋葬掉了。”
沉默许久,莱昂纳多说道:“老师————那你呢?接下来你打算去干什么?”
这是莱昂纳多第一次称老女人为老师,出乎意料还挺自然的。
伊娃笑了笑说,“我想回家了。”
“你的家在哪里?”
伊娃没有回答,安静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一如往常陷入了沉思。
莱昂纳多不再追问,女人的家庭地址保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自然无需回答,伊娃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
他慢慢喝着酒,伊娃也没有说话,她本就是沉默之人。
萨克斯一曲又一曲,直到停止,此时整个小镇只剩下oonhunter酒吧中角落里的最后一盏灯。
他喝醉了,折起价值连城的稿纸,鼓鼓囊囊塞进了口袋。哦,从今天起,他就是弗拉梅尔了。
“那我先走了,有空会回来看你的,如果到时候你还在的话。”
他摇摇晃晃走出酒吧,外面繁星满夜,偏偏没有任何声音,一丝鸟虫鸣叫皆无。
这才想起来戒律”没有关,他打了一个潇酒的响指,一个强大到足以笼罩整个无名小镇的领域溃散了,虫鸟花鸣到处都是欢悦的声音。
他也自由了,这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上衣口袋传来一股硌人的感觉。
掏出来一枚红色的晶体,新鲜的,散发着幽幽的温暖的光,他下意识回头张望,失去弗拉梅尔之名的女士靠在酒吧的角落里,如同白瓷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