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水壶?”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听到其他人谈论窦建德魂魄传闻时,他们可曾说过那个看到窦建德魂魄的人是谁?或者第一个说起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邓辉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人质疑这个传闻,说一听就是假的,然后就有人说,他亲眼见过那个见到了窦建德魂魄的人,说那人失魂落魄,双眼发直,一副撞鬼的样子,根本不象假的。”
“见过?”关封闻言,直接问道:“那人可说这人长什么样?”
刘树义看了关封一眼,便听邓辉道:“也有其他人追问,然后那人说不认识撞鬼的男子,但此人年轻俊秀,衣着华贵,不象会胡说八道、吸人眼球的普通人,所以这才对此人的话十分相信。”
“年轻俊秀,衣着华贵——这太笼统了。”关封道:“可有更具体的长相特征?”
邓辉摇头:“那人没有详细说,小民这时也吃完了饭,带着妻儿继续赶路了,所以—
关封皱了皱眉,片刻后,摆手道:“无妨,你提供的线索已经够多了,没有听全也不是你的过错。”
邓辉这才松了口气,道:“两位官爷,小民只知道这些——曹县尉的死真的与小民一家无关,还望官爷明察。”
刘树义温声安抚:“放心吧,是你做的,我们不会放过你,但不是你做的,本官也绝不会冤枉你——而且和你说句心里话,我们对你的怀疑是最轻的,毕竟这种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想来凶手也不会带着妻儿一起冒险。”
邓辉闻言,连连点头。
“好了。”
刘树义端起水杯,道:“你先下去吧,若有其他问题,本官再唤你。”
“小民告退。”邓辉不敢耽搁,连忙转身离去。
随着邓辉离去,刘树义向关封道:“关县尉觉得这邓辉,可有嫌疑?”
关封想了想,摇头道:“至少我没有发现他哪里有问题。”
刘树义点头:“他的回答听起来确实没有问题,不过还需要确认一番。”
他向一个金吾卫吩咐道:“你去打听下,晚上用膳时,邓辉是否给他儿子取过水壶,他儿子是否用水壶喝水。”
“是!”金吾卫快步离去。
关封见状,不由感慨道:“秦县尉还真是够谨慎小心,若是我,可能就忽略这些了。
刘树义笑了笑:“凶手狡诈,小心些总不会错。”
咚咚咚。
这时,房门又被敲响。
同时有声音传来:“考生祝山带到。”
刘树义和关封对视,彼此微微颔首,便重新正襟危坐。
“进来吧。”刘树义道。
门被推开,头戴幞头,身着白色圆领斓衫的祝山,略带些许紧张地走了进来。
他肤色略白,双眼有着读书人的清澈,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贵子。
“小民见过两位官爷。”祝山双手虚抱,礼仪端正。
刘树义点了点头:“不必多礼,本官让你来,是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你需如实回答,否则——”
他故意顿了一下,才淡淡道:“这科举考试,恐怕你是没法参加了。”
祝山瞳孔一颤,原本行礼的腰顿时弯的更深,忙道:“小民一定毫无隐瞒。”
敲打了一下祝山,刘树义便开始问询,大体的问题与邓辉相同。
比如为何不走水路,明明水路更顺畅。
祝山的回答与邓辉完全不同,他说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坐船虽然更顺畅,但无法抵达各个城池,无法游览大好河山,故此小民几人便决定走陆路,虽然陆路要慢一些,可我们提前多日出发,能确保不会眈误科考的时间。”
刘树义又问他们在路上,是否听到过什么传闻。
祝山话头直接就起来了:“小民听过许多传闻,大到家国大事,小到赵寡妇偷人,还有死去多年的魂魄现世,小民在棣州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这几天听到的传闻多,秦县尉要是好奇,小人可以详细讲来。”
刘树义是看出来了,这祝山是被家里管的太严,憋坏了,一朝出来,对什么都好奇。
他生怕祝山真的把赵寡妇偷人的事详细讲出,便道:“说说魂魄现世之事。”
祝山见刘树义只关注最后的那个一看就不靠谱的传闻,而不关心赵寡妇偷人之事,有些失望。
但他不敢忤逆,连忙将自己听到的传闻详细说了一遍。
与刘树义预料的一样,祝山所说的魂魄现世,就是窦建德的传闻。
与邓辉所讲,大体上相同,只有些许细节不同。
比如祝山说,当时撞鬼那人听到窦建德魂魄说的,是他在此地留下了毕生的财富,要交给有缘之人,有缘者可以取之,但必须要为其报仇,否则化作厉鬼也不放过对方。
再比如,撞鬼那人据说已经完全疯了,疯疯癫癫,颠过来倒过去所说的话,都是这些,因而听过的人哪怕不想记住,也会下意识记住大半。
刘树义道:“你这么喜欢传闻,可曾打听过那个装鬼之人的长相?”
“小民也没那么喜欢——”祝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身为读书人,却对那些八卦如此好奇,实在有失体统。
“那你有没有打听过?”
“打听过——”祝山脸红了几分,道:“小民就是略有好奇而已,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机会撞鬼却还不死的,若是以后遇到了,或许小民还有机会与之结交。”
“不过——”
他看向刘树义,道:“那些人说的都不一样,有人说这人长得很俊俏,有人说这人一脸麻子,有人说他衣着华贵,有人说他穿的乞丐都不如——”
“一个人怎么可能又丑又俊俏,又衣着华贵又不如乞丐?肯定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真实性远不如赵寡妇偷人,小民可是读书人,有辨别能力,自是不会被他们的胡言乱语给骗到!”
说这话时,祝山还有些洋洋得意,看得刘树义等人一脸复杂。
赵寡妇是否偷人,他们不确定。
但窦建德魂魄的传闻,绝对有所出处,还真未必是胡言乱语。
刘树义没给祝山推销赵寡妇偷人传闻的机会,继续道:“你来到客栈后,曹睿可曾问过你什么问题?”
祝山不敢隐瞒:“大体上和秦县尉问的问题差不多。”
“你都回答了?”
“是。”
“包括窦建德魂魄之事?”
“是。”
还真是单纯诚实——这种明摆着可能有麻烦的问题,不和邓辉一样隐瞒,反而如实回答。
也就曹睿等人的目标不是将知道传闻的人杀人灭口,否则这祝山几人,早就成尸体了。
“曹睿听后,是什么反应?”刘树义又问。
祝山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下意识咽了口吐沫,道:“好象不是太高兴。”
不是太高兴——刘树义眸光微闪。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对那听起来就不靠谱的鬼神传闻不高兴?
那传闻里的鬼神,是其关系亲近或者敌对之人?
或者——这传闻里藏着秘密,而他不希望这个秘密被其他人知晓?
还有那个最初传播这个传闻的人——疯疯癫癫,又丑又英俊——
为何不同的人,会有这般不同的印象?
是因为传闻在传播的过程中,被百姓脑补,添加了很多主观想法,使得真相已经远去。
还是其他缘由——
刘树义一边沉思,一边继续道:“他除了不高兴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祝山道:“他让我好好读书,别整天将心思用在这些不靠谱的传闻上,还叮嘱我不许乱传谣言,否则他若听到,会治我们的罪。”
这是不希望祝山他们将传闻在客栈内传开——不希望更多的人知晓此传闻。
刘树义点了点头,道:“大体上本官都清楚了,最后一个问题。”
祝山一听最后二字,眼眸一亮,连忙期待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道:“你在傍晚,小二给曹睿他们端菜时,与小二正面相遇过,是也不是?”
“是。”祝山回答的很快。
“记得这么清楚?”刘树义挑了下眉。
在客栈里,与小二相遇是必然之事,邓辉没有注意,没什么记忆,才是正常反应,这祝山回答的未免太快了。
祝山有些不好意思道:“当时小民回房取书,结果返回时,遇到端菜的小二,因那菜太香了,小民不由多注意了一下,还问小二是什么菜,结果小二说这是给官爷特别准备的,客栈没有多馀的配菜再做一份,所以小民那时还感到很是遗撼。”
“原来如此。”
刘树义双眼打量着祝山,祝山挠着脑袋,耳朵都红了一些。
刘树义笑了笑:“好了,本官的问题就这些,你先回去吧,若有其他问题,本官会再派人叫你。”
祝山闻言,顿时如释重负,他没有任何耽搁,好象刘树义等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忙转身离去。
看着祝山离去的背影,关封伸展了下四肢,道:“如何?觉得他有问题吗?”
刘树义摇了摇头:“要么他十分善于伪装,把我完全给骗过去,要么就真的是个单纯的,没多少阅历的只会埋头读书的考生。”
“我与你想法一致。”
说着,关封看向刘树义,道:“接下来把我手下的人叫来,咱们也问问?”
“不必了。”
刘树义笑道:“关县尉的人,定然不会是凶手,不必浪费时间。”
“能被如此谨慎的秦县尉信任,本官很是荣幸。”
刘树义这样说,明显是给他关封面子,关封对刘树义也越发和善。
他笑着向刘树义拱手,同时道:“我的人住在两个房间,每个房间三人居住,且因我们的任务,所有人都十分警剔,如果真的有谁半夜单独离去,定然会被其他人发现,所以本官也敢打包票,我的人肯定没问题。”
“我自然相信关县尉。”刘树义抿了口水,换了个话题:“关于窦建德魂魄的传闻,关县尉怎么看?”
关封脸上笑容收敛,沉声道:“此传闻应就是曹睿关注的传闻,如果这传闻乃胡说八道,曹睿定不会这般在意——所以我觉得,这传闻的某些部分,很可能不是胡编乱造。”
“那关县尉觉得,哪部分可能是真的?”刘树义又道。
关封道:“魂魄的事绝对子虚乌有,人为杜撰——而这个传闻,除了魂魄外,还能让人在意的,也就是魂魄出现的地点,以及那什么窦建德财富之事。”
“看来关县尉与我想的一样。”刘树义道:“曹睿等人身为武邑县官员,事务缠身,若非足够的动机,他们绝不会抛开武邑县的差事不管,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之中——”
“而这个传闻里,能够成为他们行动动机的,要么是他们与窦建德有旧,听闻窦建德魂魄出现之事,想判断真伪,故此来到窦建德魂魄出现之地——”
“要么——”
他看向关封:“就是那所谓的,藏在附近的,窦建德那所谓毕生的财富!”
“窦建德都死了七年了,原本再深的关系,随着人死,随着时间流逝,也该淡了——
曹睿就算真的与之有旧,听闻这不靠谱的传言,派人来一探究竟也就够了,何必亲自奔波赶来?”
关封道:“所以,我觉得,他们肯定是为了窦建德那毕生的财富而来!财帛动人心,更别说窦建德还曾掌控河北道多年,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这般恐怖的财富,足以让贪婪之人赌一把了。”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关县尉所言有理——就是不知道,窦建德所谓的财富,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又会藏在何处?”
关封耸肩:“这我就没法判断了,若非曹睿对此传闻如此在意,这种神神怪怪的不靠谱传闻,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不过——”
他话音又是一转,向刘树义道:“此地远离人烟,若真的藏有财宝,那么能够有机会知晓财宝藏于何处的人,恐怕只有——”
他视线瞥了眼外面,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刘树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关封明显在怀疑客栈的掌柜等人。
长孙冲这时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说窦建德被当时的秦王押到长安处决后,朝廷派人抄了窦建德的家,但在窦建德宅邸并未发现多少珍贵之物,因而很多人都说窦建德不贪财不好色,是一个走错了路的清廉之人。”
“清廉?不贪财不好色?”
关封冷笑道:“他冒着巨大风险,带兵谋乱,说他清廉,不贪财不好色,家贫如洗——可能吗?不说别人,就说胜利者李渊和李世民,他们名声不算差吧?可他们谁没有自己的金库?谁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多个妃子?”
听着关封的话,饶是小混世魔王程处默,都不敢附和。
这要被陛下或者太上皇听到,他老子都护不住他。
关封向刘树义道:“如果抄家时,真的没有抄出多少财物,那我倒真的觉得,窦建德将财宝藏匿起来的可能性极高。”
刘树义看向长孙冲,长孙冲向他轻轻颔首,刘树义便顿时明白,长孙冲说的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这种事其他人可能不知情,但长孙家的嫡长子,不可能不知晓。
他点头道:“这般看来——这附近,还真有可能藏有窦建德的财宝。”
程处默也起了兴趣:“就是不知道究竟藏在哪,若我们能找到,岂不是发了?”
长孙冲笑道:“你可以去问问掌柜他们,他们五年前突然来此开设客栈,未必就如他们所言,是发现了商机——或许,他们也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也未必。”
程处默一惊:“若他们的目的也是窦建德财宝,那他们都在此五年了,肯定早就把窦建德财宝给取走了。”
“未必。”
刘树义道:“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这次传闻一般,窦建德财宝若真的藏于这里,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故此,他们若真的已经得到窦建德财宝,尽快远离这里,销声匿迹闷声发财才是,岂会仍旧留在这里。”
“也是。”程处默挠头道:“那他们究竟是知道财宝的事,还是不知道?”
刘树义耸肩:“这就要问他们自己了。”
“行了!”
刘树义放下水杯,站起身来,向关封道:“这客栈房间众多,我们人手有限,还有人要询问下面的人,使得搜查起来速度很慢——我们问完了,也去帮忙搜查吧,早一刻找到另外五人的下落,也能早一刻找到真相。”
关封自然不会拒绝,道:“那我们分头行动吧,速度快些。”
“好!”
众人离开房间,向陆阳元询问了一下还有哪些房间没有搜查后,便分开,向不同的房间走去。
嘎吱—
程处默推开一个房间的房门,走了进去。
片刻后,他说道:“没人。”
刘树义等人这才进入。
“如何?对关封等人,可有什么收获?”随着刘树义进入,程处默迫不及待询问。
长孙冲也认真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沉思片刻,捋了捋思绪,才道:“这一次倒是有些收获,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案,不过动机我还没有想明白,证据也不充足。”
“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了?”程处默等人皆是一喜。
至于什么动机,什么证据,他们并不在意。
现在又不是开堂审案,凶手要杀光他们所有人,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充足的证据,只要知道凶手是谁,对其有所防备,甚至反杀对方,确保自身安全就够了!
特殊时期,还讲究什么证据充足那一套规矩。
“是谁?”程处默忍不住询问。
刘树义刚要开口——
咚咚咚!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程处默握紧刀柄,警剔道:“谁?”
“是我。”门外传来杜构的声音。
“杜寺丞?”程处默连忙转身,将门打开。
门外果然是杜构。
“问完了?”长孙冲询问。
杜构摇头:“我们人手有限,一半都没问完。”
他看向刘树义,道:“下面的人还等着我,我长话短说,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结果是没有!”
“没有!?”
刘树义眼眸陡然眯起。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他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外出的人,还发现了一只被闪电击中,焦黑的飞鸽。”
“而飞鸽腿上,绑着一个竹筒。”
说着,他从怀里将一个很小的竹筒取出,递给刘树义。
刘树义接过竹筒,迅速将盖子打开,便见里面正有一张很小的纸条。
“飞鸽传书!?”
程处默瞪大眼睛:“客栈里有井用飞鸽往外传书?”
长孙冲等井也都眉头紧锁,暴雨封锁了他们离开此地仫所有道路,却没想到,竟有井用飞鸽来传递书信。
谁会在这种情况下,用飞鸽传书?
明面上仫这些井,商队、赶路一家井、参加科考仏考生,以及客栈掌柜等井,都没有任何理个在这等情况用飞鸽来传递消息。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井身份有问题!
刘树义没有耽搁,迅速将竹筒内的纸条取出,而后将其展开。
当他看到纸条仫内容后,瞳孔直,跳了一,嘴角也随之轻轻勾起。
众井一直盯姿刘树义,眼见刘树义神情有变化,忍不住询问:“上面写仫什么?”
刘树义抬起头,注视姿眼前仫伙伴们,笑姿道:“还真是井算不如天算,虽然我们改变了样貌身份,可因为我们中仫两个女子无法改变性别,还是被井怀疑了——”
“不过他们并不确定我们仫身份是否有问题,所以向他们仫主子传信,等待后续业咐——”
“也就是顿——”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客栈内,仫确隐藏姿息王庶孽的人!他们在暗中正盯着我们。
“但很可惜,这消息没有传出去,兵我们能找出他们,解决他们——”
刘树义嘴角上扬:“息王庶孽将弗底失去我们仫踪迹!”
“我们一直期待的扭转局势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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