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伊和周思然没走几步,天光黯淡,淅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
藤伊带着周思然快步躲进附近的一座亭子。
雨丝如幕,为翠色的里寨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青瓦竹楼在雨中都化作了水墨般的影。
藤伊望着这片生养她的土地,侧过头轻声问:“周思然,里寨美吗?”
周思然只向外瞥了一眼,沉默着没有应答。
藤伊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几乎融进雨声里:“你怎么……总是对着我不说话?昨日,我邀请你来吃晚饭,为何不来?”
周思然也叹了口气,语气疏离而克制:“我认为,我们之间最好不再有交集。”
藤伊转头看他。
雨水带来的湿气仿佛并未沾染他分毫,他仍是那副清隽端正的模样。
她向前微倾:“可你不是向我求过婚了吗?名义上,你还是我的未婚夫。这样的关系,怎么能算没有关系?”
周思然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转过身,面对她:“我不认为当时的情景能当作承诺。那时为了保全队友,我可以让你在我身上种蛊,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但这一切,在我离开里寨的那一刻,就应该彻底结束了。”
“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藤伊坚持着,目光灼灼,“你又怎么知道,我当时说的,不是我的真心话?”
周思然的眉心蹙得更紧,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不信,而且我也听说了,里寨的人从不与外人通婚。你现在是里寨的首领,我们之间更没有可能。”
“你不用管这些规矩!”藤伊反而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不容他闪躲,“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喜欢我吗,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再说了,沉青叙当初和外公争取,外公也松了口,同意他可以娶外人入寨,沉青叙可以,我也可以的。”
她的目光是如此直白地注视他。
周思然沉默着,藤伊的目光就这样盯着他看。
片刻后,周思然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望向亭外连绵的雨幕:“或许……曾经有过一瞬间的动摇,但现在,没有了。”
藤伊摇了摇头,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是因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你还在讨厌我……”
周思然摇了摇头,没有让她说完。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径直步入了迷朦的雨中,将她独自留在原地。
藤伊望着他的背影在雨中迅速模糊,眼中终于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受伤。
她缓缓在亭中的木栏上坐下,失神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接连不断地从亭角滑落。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最初。
藤伊第一眼看见周思然时,就被他吸引了。
她从未在苗寨见过他这样的人,带着一种与这个苗寨格格不入的文雅。
起初,她只是觉得新奇,想要逗弄他,每每看到他窘迫或脸红,她都觉得分外有趣。
直到他们计划逃走的那一天,她亲自去追。
她心中多少带着一丝恶劣的好奇,想着若是周思然看清了她真实的样子,那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最后,她如愿以偿。
她看到了,
后来,他果然对她冷淡疏远了许多。
她非但不觉得挫败,反而感到一种更强烈的兴味。
于是,她利用他最在乎的朋友威胁他,而他,也果然如她所愿地言听计从。
那时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掌控全局的游戏。
直到他真正离开了里寨,她也顺利继任了首领的位置。
起初,她只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但她也只是以为那是不适应。
直到某个夜晚,她清淅地梦见了他。
————
雨势来得急,姜纾回到吊脚楼时,发梢衣角已湿了大半。
沉青叙闻声从里间快步走出,见她这般模样,眉头微蹙,转身便去灶间烧水,催她先去洗漱。
热水澡洗去一身潮冷,姜纾瞬间感到浑身舒坦。
洗完后,沉青叙引着她躺在窗边的竹摇椅上,然后又取来一块干燥的软布,为她细细擦拭湿发。
摇椅轻轻晃动,姜纾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慵懒地叹了口气:“真麻烦……这里没有电,衣服难干,头发也干得慢。”
唯一的优点就是舒适安逸了。
沉青叙没有应声,只是手下动作愈发轻柔,耐心地将她的头发一缕缕擦干。
姜纾享受地眯起眼,反手摸了摸他近在咫尺的脸颊,指尖触感细腻。
“阿叙,苗寨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说给我听听吧?”
手机不能玩,太无聊了。
沉青叙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顺势坐在椅边的矮凳上,目光温柔:“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苗寨里代代相传的古老传说。”
姜纾立时来了精神,点头如捣蒜。
沉青叙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就象这无声的细雨一样。
传说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河流干涸,田地龟裂,人们生活得非常艰难。
就在绝望之际,天降两颗种子,落入土之中。
它们迅速生根发芽,不畏干旱,最终长成了两株参天巨树。随着神树长成,干旱竟真的逐渐缓解,此地重新变得风调雨顺,人们也得以安居乐业。”
他顿了顿,见姜纾听得入神,才继续道。
但很快,人们发现神树带来的奇迹远不止于此。
一些住在神树附近的居民,开始能听懂鸟兽虫鱼的鸣叫,甚至能与它们交流。
这种非凡的能力,让他们能规避危险,找到更多的食物与资源,这里也因此变得更加富足安宁。
于是,人们对这两棵神树的敬仰与供奉,也达到了顶峰。
沉青叙依旧缓缓说道,但姜纾却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波澜。
他接着说道。
然而,变故悄然而至。
一部分获得这种能力的人,心思不再纯粹。
他们开始钻研如何将这种与生灵沟通的灵性,用于炼制蛊。
蛊虫能潜入人体,影响甚至操控人的心智与行为。
有人便利用这种力量来达成私欲。
这种行径为世人所不容,一时间,蛊术被视为绝对的禁忌,所有研习蛊术之人,都遭到了无情的对待。
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永久圈禁。
听到这里,姜纾已然明白,沉青叙正在向她揭示里寨蛊术的起源。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紧张地追问道:“那后来呢?”
沉青叙回握住她,看着好奇的姜纾,笑着说道:“这些掌握了蛊术的人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能力强大,却人数稀少。最终,他们的代表与其他人进行了一场谈判。他们自愿迁入一片与世隔绝的局域,承诺只要外人不踏入他们的领地,他们便绝不主动使用蛊术扰世。”
听完,姜纾恍然大悟:“这就是外寨和里寨分离的由来,对吗?”
此时,沉青叙已将她的头发擦干并且梳理顺畅。
他起身搬来一个小巧的火炉,放在她身侧边,橘色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融融暖意。
他点了点头,声音温和:“是,这便是里寨与外寨的由来,也是为何我们里寨之人会拥有这种炼蛊的能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