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渊走到了鲤狰身前十米。
他站定,微微躬身,姿态躬敬,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凯特星域,汐月一脉,汐渊。”
汐月一脉?
这个陌生的名号,让场中绝大多数年轻海族都一脸茫然。
然而,悬浮于半空的鲤狰,那双老眼却闪过了一抹精芒。
“汐月……”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神情中竟流露出罕见的追忆之色。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老夫还以为,这一脉早就断了传承,没想到,竟还有后人在世。”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朝前一点。
咻!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华,如同一尾灵活的游鱼,瞬间射出,没入陈平渊的眉心。
光华没入。
陈平渊身形纹丝不动。
片刻后,鲤狰的目光才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血脉精纯,品阶不低,确实是王血无疑。”
然而,下一秒,他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这股血脉之力虽然纯粹,但他隐约能感知到一股怪异的亲切感,但是哪里怪异又感觉不出来。
他的目光一凝,再次落在陈平渊身上,沉声追问:
“你的父母长辈,现在何处?”
“死了。”
陈平渊平静回应,象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鲤狰眉头皱得更深,继续问:
“那你的主脉族人呢?”
“也死了。”
依旧是那种不带丝毫情绪的语调。
鲤狰再问,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压迫感:
“其他族人呢?”
陈平渊终于抬起头。
他和鲤狰对视了一眼后,又低垂了下来。
“不知道。”
“没见过。”
他顿了两秒后,补完了最后一句。
“也许,也都死了。”
随着这最后四个字落下,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远处,怡司和怡崝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同情。
珊娜那张娇俏的脸上,也收起了玩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复杂。
就连贝琳、贝涛兄妹,看向陈平渊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这些王血后裔,生来便有族中庇护,长辈爱护。
哪里想过一个血脉精纯的王族,竟会凋零到只剩孤零零的一人。
高空中,鲤狰盯着陈平渊看了许久。
他无法证实这番话的真伪,甚至无法百分百确认此人就是汐月后裔。
但这些倒也不重要,毕竟王血印记是做不了假的。
这就够了。
“过去吧。”
他最终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许多。
“谢大长老。”
陈平渊再次躬身,而后转身,走向那两千多人组成的庞大队伍。
他目不斜视,无视了所有同情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安静地站立着。
“公子,这个大长老……似乎对汐月一族有些在意。”
识海中,青衣的担忧散去,转为好奇。
“鲤狰的父亲,曾受过汐月最后一任王的救命之恩,是生死之交。陈平渊淡淡回道。
青衣的灵体呆滞了一下。
“难道公子您当初在拍卖会从对怡司说出‘汐月一族’,就想到了今天?”
“怎么可能。”
陈平渊心中暗暗摇头。
“只是在决定冒充身份前,我翻阅了鲤落记忆中所有关于海族高层的秘闻文档。当时只是记下,并没想过能用上,只能说运气不错。”
后续的检验飞速进行。
很快,有两名试图用稀薄血脉蒙混过关的海族被揪了出来。
“哼!”
鲤狰甚至懒得开口,只是一声冷哼。
那两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已经化作两道血线倒飞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百里之外,生死不知。
这狠辣无情的一手,让后面几个心怀侥幸的人脸色大变,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队伍。
很快,核验完毕。
场中,不多不少,正好2400人。
鲤狰的身影飘飞至海灵殿那扇巨门之前。
他大袖一挥。
咻咻咻!
数千道流光从他手中飞出,化作一枚枚巴掌大小的蓝色玉牌,精准悬停在每一个人面前。
“此乃‘海灵玉’”
鲤狰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
“危急关头,捏碎它,可以瞬间传送出殿,保你们一命!”
“此次圣会,海灵殿三层全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第一层,海灵洗礼!”
“你们将沐浴在海灵源液之中,洗涤血脉,稳固根基。这是圣会恩赐,并无危险。时限一日,一日后,自动传送至第二层。”
“第二层,心海幻境!”
“这一层考验的是你们的心性、意志与悟性,能走多远,全凭自身!”
“你们在其中的表现,将实时映照于外界观礼台,让你们的族中长辈亲眼见证!莫要丢了王族的脸!”
话音刚落,许多自视甚高的天骄,瞬间挺直了腰板,眼中战意盎然。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冲着第二层来的。
“考验完成,得到宝物后不想继续的,就可以捏碎玉牌,传送出来。”
说到这里,鲤狰的声音陡然加重,甚至带上了几分煞气。
“第三层,是海天遗迹!”
“那里,是上古战场的碎片,埋藏着真正的传承,失落的神兵,逆天的秘宝!”
“但同样,杀机遍地!”
“近十届圣会,第三层的平均死亡率——三成!”
“是成龙,还是成泥,自行斟酌!”
话音落下,鲤狰不再多言,转身面向那扇顶天立地的巨门。
一旁的甘蝶与墟天,也同时飞至他的左右。
“二位,有劳了。”
“狰长老客气了。”
“开殿!”
鲤狰一声暴喝,声震九霄!
三位星河境强者,同时出手!
轰!轰!轰!
三股浩瀚的星河之力,如同三道贯穿天地的神光,轰击在海灵殿那扇紧闭的巨门之上!
嗡——
整座巨门剧烈震颤。
门上那无数玄奥的纹路,自下而上,被逐一激活,绽放出让人无法直视的璀灿光芒。
嘎……吱……嘎……
在一阵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沉重轰鸣声中,高达千米的巨门,缓缓朝内开启。
门后,并非众人想象中的殿内景象。
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星光旋涡!
“入殿!”
鲤狰猛地大袖一挥。
一股力量席卷全场,托着地面上2400名海族天骄,齐齐送入了那片星光旋涡之中。
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当最后一名海族天骄的身影消失在星光旋涡之中,那扇高达千米的巨门,在一阵沉重的轰鸣声中,缓缓闭合。
海灵殿外,瞬间空旷了许多。
只剩下两百多位观礼者,和那些气息深沉的带队强者,静立于晶石海面。
门前,鲤狰转过身,枯槁的眼皮抬起,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袖一挥。
轰隆!
脚下被源力凝固的晶石海面,骤然迸发出一阵颤鸣。
下一刻,一座完全由蔚蓝色晶石雕琢而成的华丽高台,拔地而起!
高台呈环形阶梯状,其上美酒、灵果、珍馐,琳琅满目,霞光流转,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凡品。
二百六十一个精致的玉石座位依次排开。
每一个座位前方,都悬浮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玉盒,盒身源力茵茵,散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
“诸位远道而来,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鲤狰对着众人虚手一引,声音平淡,却不失威严。
“接下来,便请诸位与老夫一同,共赏我海族这一代后辈们的风采。”
话音落下,最前方的墟天发出一声长笑,一步踏出,身形闪铄间,已落在了最前排的座位前。
他看也未看那价值连城的玉盒,直接伸手摄过桌上一只造型古朴的玉酒瓶,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好酒!”
酒液入喉,墟天双目迸发神光,一声畅快的赞叹响彻全场。
“传闻此酒需以八十八种星海奇珍,辅以海眼之泉,埋于海源龙脉之下,一年方可酿成一滴!鲤狰长老,当真豪气!”
他这一动,场中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一旁的甘蝶,那双总是带着煞气的美眸扫过全场,红唇轻启,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波澜。
“二百六十一份宝物,总价……怕是超过万亿。”
“海族,当真豪横。”
鲤狰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甘会长说笑了,为了这次圣会,王庭可是连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三人当先落座,就在那观礼台最前方的三个主位上。
刚刚坐定,鲤狰手腕一翻。
两枚通体漆黑,宛如虚空碎片的菱形晶体,静静躺在他掌心。
虚空之菱。
“今日有劳二位坐镇,这是海皇陛下的一点心意。”
鲤狰屈指一弹,两枚虚空之菱便化作两道流光,分别飘向甘蝶与墟天。
“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甘蝶伸手,坦然接过那枚虚空之菱。
这一次海王庭将海灵圣会底线选在摩罗星,她也是给与了许多方便的。
原本她以为只是和众人一样的稀有宝物,然而当她的感知扫过。
空荡荡的虚空之菱内,只有中央一小块墨色晶体静静悬浮。
她失声脱口:
“矶……”
她猛地意识到失态,硬生生将第二个字咽了回去,但那份惊骇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一道声音,瞬间传向鲤狰。
“大长老,这份礼物,太重了。”
鲤狰眼角的馀光瞥见甘蝶紧握的手,传音笑到。
“这是海皇陛下的心意,甘会长还请务必给个薄面。”
甘蝶沉默了一瞬。
她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虚空之菱,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其收入自己的空间。
“这份人情,我甘薇记下了。日后海王庭但有所请,只要不违背商盟铁则,甘薇绝不推辞。”
“甘会长言重了,守望相助,本是应有之义。”
两人神念交流,看似许久,实则不过一念之间。
另一边,墟天在接过虚空之菱后,神色也是微微一变。
“听闻墟老弟已成功闯过万澜塔楼第九层,成为万澜公司第197位大阵师,老夫还未来得及恭贺。”
鲤狰的声音,适时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枚虚空之菱内,是我海族万年来,在本宇宙搜集到的各类稀有阵石。”
“想必对墟老弟的阵道之路,能有些许助益。”
“还望墟老弟,莫要推辞。”
墟天手握着那枚虚空之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烫手。
放下?
他舍不得。
这里面的不少材料,都是他急需的宝物,而且不是有钱能买到的。
不放?
这份人情,就有些大了。
片刻后,他终是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这些阵石,对墟某的确有大用。”
“那墟某,便厚颜收下了。”
鲤狰眼中精光一闪,顺势说道:
“听闻墟老弟百年任期已满,不日便将返回主宇宙?”
墟天点头:“确有此事。”
鲤狰终于图穷匕见。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我那不成器的侄孙女鲤屏,在万澜公司修行,日后,还需墟老弟在规则之内,多多照拂一二。”
墟天沉默了。
他的目光在手中的虚空之菱上停留了一秒,最终缓缓点头。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鲤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连神念中透着一股喜悦:
“多谢墟老弟!”
墟天却摇了摇头:“是我要谢狰长老才是。”
场下,其他人见三位巨头落座,也纷纷按捺住激动,各自寻了座位。
除了那些见过大世面的星云境高阶强者,其他人都是一脸激动之色。
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眼前的玉盒,看清里面的宝物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天呐,是‘海黔墨’!这一瓶,至少值十亿宇宙币了!”
“还有“不息海灵”!直接增强精神力的宝物!”
“海族……新皇啊!啧啧!”
那些带着晚辈来的各支王族长老,看着眼前的宝物,也是咂舌不已。
“新皇登基,手笔当真不小。”
“借花献佛罢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那位攒了多久的,就被这么一锅端了。”
“那你别拿,现在就把你家那几个小崽子从海灵殿里叫出来。”
“你!”
另一人插话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些东西倒是其次,这次如果谁家的小辈,能在心海考验中脱颖而出,甚至获得传承宝物,那才是真正和海王庭彻底绑在一条船上了。”
“哼,既想要好处,又不想担责任,哪有那样的好事?不想绑在一起,又何必巴巴地派族中小辈过来?”
最先开口那人脸色一僵,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收起玉盒的动作却比谁都快。
另一边。
迁破看着自己眼前的玉盒,心中估算了一下,饶是他,也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身边的八哥,看到那的样子,传音道。
“看到了吗?你赚的那点宇宙币,还不如人家随手送出的一份见面礼。”
“眼光放长远些,迁破。”
“这,才是真正的牌桌。”
迁破脸上再无半分桀骜,躬敬地垂首。
“八哥教训的是。”
就在此时,主位上的鲤狰再度一挥手。
嗡!
海灵殿前方那片广阔的虚空中,光影变幻,一块巨大无比的蓝色天幕,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天幕之上,亿万星光汇聚。
一条完全由璀灿星光构成的长桥,缓缓浮现。
那长桥不知其始,也不见其终,横贯于天幕之上。
“诸位,”
鲤狰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便是我海灵殿的第二层考验——心海桥。”
“让我们一同见证,这一代的海族天骄,谁能率先登桥……”
“谁,又能走得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