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沉淀，她的怒火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强了。

至少比起监控器中听起来的缓和许多——如果是外人来听，完全分不清其中的区别，这是只有相处长久的伙伴才能理解的细微差距。

“不要把珍贵的魔力用在这种地方啊，我给你打扫，你说你的。”

林鸢挽起袖子，扯下角落边的垃圾袋，她刚弯下腰，眼前便光芒一闪。

“净化粒子。”

房间中绽放出无数光点，下一秒，垃圾、异味、灰尘，全部湮灭。地面除了杂乱的线路，一切都变得干净整洁。

“银……你也太随便用魔力了吧。”

林鸢沉默片刻，放下袖子，

“你不是最讨厌浪费魔力了吗？”

“我更讨厌浪费时间，”银的左眼直直看向她，“比起那个，澜，你老老实实等支持不就可以了吗？”

“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林鸢抱臂站在门边，不愿走近。

“那是借口。”

银的声音陡然压低：“你答应过我，也答应过她们，你知道这次如果我晚一点拦截，你就暴露了。”

银的再一次强调充满了说教的意味。

林鸢讽刺道：“人上了年纪是不是都会染上说教癖？”

“星野澜。”

女性低沉的嗓音响彻房间，播放着不同画面的屏幕，折射出不同的光影投射在林鸢的身上。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到爱丽丝被杀。”

她放下手臂，有些无措。

银：“从你退役那年开始到现在，死去的魔法少女那么多，现在这不是理由。”

她的话语如钉子扎进林鸢心口。

“……银。”林鸢皱起眉头，她不喜欢对方现在说话的口吻，带着嘲弄，仿佛是要找茬。

“我有在遵守约定，没有去找魔法少女的报道，也没有去接触她们。爱丽丝是分配给我对接的魔法少女，她不一样。而且你如果见过她的话，也会明白我的。”

她努力解释，忍着怒火。

“有什么不一样？在你面前的你就会救，不在你面前的，你就会当做无所谓是吗？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魔法少女了？”

背对着林鸢，银的指尖在一块巨大的键盘上不断连击，完全展开的键盘长度要打开双臂才能够到两端。

即使在和她对话，银敲打的节奏也没有改变。

监控画面中的红绿灯由绿转红，一名抢劫犯被追击中的警察当场按倒，这一细微的变化除了控制信号灯的银，并无他人发现。

林鸢压不下心头的火焰，她朝着曾经伙伴的背影怒吼：“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了！不需要你再三强调！银！你明知道我，魔法少女的使命就是拯救他人，更何况爱丽丝她才刚入职！难道要对一个新人见死不救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脱口而出的话语，她说完才意识到踩了雷区。

以前……这个词对于她和银来说，都算是禁忌。

过去发生的太多事，让两人都无比痛苦。

本来不该提起，林鸢却因为愤怒冲昏头脑，说了出来。

银停下敲击键盘，侧头看来：“是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变了，现在已经不是你退役的时候了，你忘记我也已经退役八年了吗？”

完好的左眼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

林鸢握紧了拳头，记忆的潮水涌来，扑灭心头的火焰。

过去的银虽然说话也带刺，但却更加有温度，会和她们一起笑闹。

她们信赖她，她们依赖她。

只要听从银的指挥，每次战斗都没有悬念。

可如今，她右眼失明，双腿瘫痪，再也无法变身。

这一切只因为那天林鸢没有赶到，是她的错，才让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面对银，林鸢没有底气。

“我已经29岁，不是初中生了。而且现在的我不是魔法少女。”

银再度敲击起键盘，

“不要有下次。你还想再回去吗？”

不起眼的角落处，屏幕上播放着一名少女正面对近在咫尺的罪犯，被电波干扰出现杂音的对讲机改变着警察的巡逻路线，使他正好发现这一幕，举枪警告。

新野市的日常危机，一件又一件消磨于无形。

林鸢后背靠着墙：“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明明还能战斗，就算是战死，也是魔法少女的宿命不是吗？”

她平静的口吻吐露出真心。

下一秒，轮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随着她的话语，银逼近到林鸢面前。

离得近了才看清，她的身体瘦得吓人，象极了骷髅。

林鸢被她这副模样惊到失去了言语。

重逢以来，今天是她们两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她从来不知道，昔日的伙伴成了这副模样。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林鸢的手被迫往前，按在空洞的眼框上。

“你当年拼命救下这只眼睛，是为了让我亲眼看你去死吗？”

银的眼神仿佛巨石，向林鸢轰然砸下。

林鸢没有再开口说话。

屏幕墙幽蓝的光倾洒而下，仿佛置身于深海，把她们吞没。

长久的沉默后，银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堵屏幕构建的监视墙。

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

“回去吧，你现在只是普通人，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还有，最近小心，新野市有肮脏的东西混进来了。”

快速闪动的屏幕画面，只有她本人能够看清。

林鸢伸手，握住门把。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咔哒一声关上的门，将她与那片幽蓝光芒彻底隔开。

闪动的屏幕前，银久久没有敲击键盘，她背靠轮椅，低头望着自己瘦得和骨头没什么两样的大腿。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和绿简直一模一样吗？”

“但她已经死了，她们都死了，是你一直没有走出来，澜。”

“你这个傻瓜，身体都变成这种模样，还想着战斗……”

银的声音在房间中扩散开，空洞到没有回音。

“呵……我怎么也被这家伙感染了。”

银自嘲一笑，抬起双手，再度在面前巨大的键盘上敲击不停。